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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文傾尚處于震愕中,衛靈溪已經開口答道:“是因為孤。”

  “從不曾被眾人放在眼裡的小王姬,默默在朝堂培植起自己的力量,待宣氏有所察覺,已經與世子人馬分庭抗禮。宣氏作惡多端,對上發動黨爭、壓迫王權,對下中飽私囊,輕士紳地主賦稅,大肆兼併田地。發覺孤不若兄長,難為傀儡時,竟意圖謀反,自取滅亡。”

  衛靈溪不曾說出口的是,宣欽,這個宣氏一族的長公子,她的夫郎,在這一場宮變中,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

  她與宣欽成親的日子並不是在那個眾人以為的流血政變的四月初四,早在更久之前,他們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宣欽被廢之時,她已有了身孕。

  當然,這些事情,柳文傾並不需要知道。

  衛靈溪端持著龍袖,朗聲道:“棟樑之才若只因出身便毫無出路,那濟蒼生、安社稷的夙願終其一生也實現不了。孤想改變這樣的局面,沒了宣氏,卻還有庾氏,許氏。孤選擇你,除開你自己的本事,便是因你的出身,你身後代表的無數寒族是孤親手扶持的勢力,孤要叫天下人知道,寒門終能傲視權貴,俯笑王侯!”

  此刻濃雲散去,月光透過石青帳幔灑下來,依稀是少女模樣的帝王,於小小的暗室中慷慨陳詞,神色飛揚,湛然若神。恍惚之間,柳文傾以為回到了金鑾殿下,仰視著御座上的君王,心神激盪,忍不住俯首稱臣。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②

  柳文傾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讓自己借著這樁婚姻登上高位,帶領寒族做那人上人。她想告訴自己,這樁婚姻的開始並不是出於兩心相悅,而應把它當做是君臣間的一種默契。他的一生應該有更遠大的志向,絕不是沉溺於兒女之情,拘泥在一方小格局裡。

  柳文傾第一次覺得,或許她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不會接受罷了。正如她從不允他親近西宮,因為她並不承認自己是她孩子的父親。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冷漠的近乎殘酷,不給他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柳文傾想,她會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天麼?不做一國之君,不做一家之主,只做一個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他曾經以為,宣家的長公子,會是那個人,可是宣氏子依然被她廢棄,終身囚禁。她的心裡,除了家國天下,還能容得下一塊小小的地方給別人嗎?

  他問不出口。

  宇和殿外的穹頂之上掛著一輪冷月,靜寂無聲的映照著柳文傾蒼白的半張側臉。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來的更早一些。

  ......

  入了八月,或許是天氣變涼了的緣故,小世子衛昭的病情又反覆起來。

  謝時雨研製的方子也失去了原有的效果。床榻間,衛昭慘白著一張小臉,一雙大眼睛半眯半睜,一點精神都沒有。

  梁淺坐在床頭哄他,一手持藥湯,一手持汗巾,只是伴有細細的泣音。

  屋子裡的女使僕人們急得團團轉,卻也毫無辦法。陛下派她們來服侍小殿下,說句難聽的話,若是小世子沒了,她們的小命估計也保不住了。

  只有烏嬤嬤依然淡定自若,皺著眉屏退了下人:“屋子裡容不下這許多人,轉來轉去的,仔細擾了殿下的清靜。若爾等繼續添亂,不用稟明了陛下,老身自能攆你們出西宮去。”

  周遭安靜下來,便顯得梁淺的哭聲更為清晰。

  烏嬤嬤皺著眉看過來,謝時雨以口型回她:師姐只是心疼殿下,並無他意。

  陛下雖沒有日日前來,可烏嬤嬤是她身邊的人,世子殿下有了什麼不好,女王陛下也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人。

  藥味太苦,小殿下搖著頭根本不願意喝,便是硬生生灌下去,也只咳得淋漓盡致,足足要把肺咳出來一樣。梁淺從女使手裡拿來蜜餞,細聲哄他:“吃下去就不苦了啊,小殿下乖。”

  衛昭剛被灌了藥,很是難受,脾氣又大,伸手便打掉了。

  還剩一碗藥需餵下去,可世子殿下是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謝時雨示意梁淺拿著藥碗退下來,自己進前,低聲說道:“若殿下喝了藥,我便滿足你一個要求。”

  “真的?”猩紅的大眼裡閃過一絲期待。

  謝時雨點點頭,許諾道:“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我想見我爹。”

  ......

  殿中一時靜寂下來。

  生病了難受想見親人這本無可厚非,只是世子的親爹身份尷尬,聽說犯下了謀逆的重罪,被陛下囚禁,不死已是垂憐。謝時雨一時也拿不準意思,只偏頭看了看烏嬤嬤。

  烏嬤嬤也有些為難,因為這還是世子殿下第一次提起要見他的生父來。

  她是陛下身邊的人沒錯,可牽扯到前王夫,她這個下人終究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

  思考了片刻,她才開口:“......待老身稟告了陛下,再來回復......”

  “我不要......我不要!我現在就要見我爹爹!”世子殿下又開始在床榻間鬧騰起來。

  謝時雨敲敲額角,頗有些頭疼,病人太年幼了不聽話也是難事,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沈恪一般,任她折騰,傷重痛極了也一言不發的。

  “昭兒。”

  正僵持著,外頭傳來一聲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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