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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泱靠在欄杆上,凝望著他於夜色下天真的側臉。

  良久,他輕輕鬆了口氣,笑笑:

  「本來,我想了很多安慰你的話語,卻發現用不到,你比我想得要堅強很多。」

  白檀裹緊大衣,搖搖頭:

  「我不知道,或許是早就放下了對她的執念,無論是聽到她患病還是去世的消息,心中都沒太大波瀾。」

  他回頭看了眼靈堂內還在抱著蕭綰安慰的小女孩,笑容加深:

  「也或許是因為,我最重要的東西還在,經歷過生離死別後,更體會到生命的可貴,向死而生,珍惜當下吧。」

  霍泱攬過他,握住他數星星的手。

  溫暖的掌心包裹著微微發涼的手指,白檀嗅到了冷空氣中侵襲而來的獨屬於霍泱的強烈氣息。

  安撫著稍有點失落的心,捂熱了冬夜冰涼的手。

  翌日。

  小鈴鐺實在受不住濃重的香火味兒,笨拙地給自己多加了一層口罩。

  「小笨蛋,這樣喘得來氣麼。」白檀抱過小孩,手指輕輕幫她整理著微亂的頭髮。

  守靈的習俗要維持三天,別說小孩子,白檀都覺得這香火味兒割嗓子,想讓霍泱把小鈴鐺帶走吃點東西。

  但小孩非常堅持,一定要陪著媽媽陪著外婆走完最後一程。

  她是不太理解為什麼先前喊她奶奶後來改喊外婆,但她記得那個美麗的女人,即便重病時也漂亮的像是優雅的玫瑰花,還給她削了蘋果吃,親切叫著她的小名。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面,但那一幕實在太過深刻,或許到她長大後還是能回憶起這個女人的美麗容顏。

  「白檀。」

  頭頂忽然想起一道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男聲。

  白檀眼眸一抬,心頭忽然鈍重跳了下。

  他緩緩抬頭,頃刻間,眼前的畫面有些恍惚了。

  小鈴鐺好奇地看著來人,扯扯白檀的袖子:

  「這個伯伯是誰呀。」

  白檀慢慢站起身,目光停落在來人的頭髮上。

  花白一片,很難想像這是個只有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爸爸。」白檀怔怔叫了聲。

  這一聲像是試探,懷揣著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嘗試著去搞清楚這到底是真實發生的畫面還是只是他的幻覺。

  穿著老舊西裝的男人點點頭,扶了扶眼鏡,那眼鏡腿還用膠布黏著。

  他對著靈位行了一躬,從懷裡掏出一隻塑膠袋,一層層打開,裡面是一隻破舊牛皮信封,看起來很厚。

  他將帛金放入箱子裡,又對著蕭綰鞠了一躬,蕭綰立馬起身回禮。

  做完這一切,男人將視線投放在好奇瞅著他的小丫頭身上。

  白檀緊張地抱緊了小鈴鐺,喉嚨里像是擺了千萬把刀子,每當說話要吐氣時,那些刀子就會隨著氣流亂滾。

  整整五年沒見過了,他怎麼老成了這樣。

  「這位是?」白檀的爸爸摸摸小鈴鐺的頭髮,問道。

  「我叫小鈴鐺,大名叫白清綺。」小鈴鐺主動自我介紹。

  她特喜歡自我介紹,特喜歡向別人介紹自己那好聽的、媽媽給取的名字。

  白檀的爸爸白蘊舟眉毛一皺,良久,慢慢舒展開。

  他輕笑道:

  「原來你是白檀的女兒,抱歉,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做扶貧建設沒有機會回家,都不知道……原來我兒子已經結婚了。」

  很難想像,這是從一個父親嘴裡說出來的。

  白檀呡著唇,唇線凌厲。

  他低下頭,手指不安地捏著小鈴鐺的小手。

  「你的太太呢,方便讓我們現在見一面麼。」白蘊舟笑起來時看起來很親切和藹。

  「爸爸。」白檀攥緊小鈴鐺的小手,抬起頭,「小鈴鐺是我生的,我三年前從醫院檢查出兩性畸形,我還和男人戀愛生了孩子。」

  白蘊舟眉尾一動,所有的情緒融化進淡淡的毫無波瀾的表情中。

  穿越夾雜著濃重香火味兒的空氣,漫長的視線停落在白檀的臉上。

  白檀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看到爸爸身上這身幾十年前流行的西裝,那斷了腿還用膠布黏上的眼鏡,以及他手裡拿著的老式諾基亞按鍵手機,他可以預想到爸爸會怎麼說。

  這樣古板老舊連網都不會上的人,一定會說他噁心。

  時間和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一般,只有不斷燃燒的香燭提醒眾人這並非靜止畫面。

  香灰斷掉落在香爐里,發出極輕的簌簌聲。

  白檀鼓起勇氣抬頭,發現爸爸還在那樣盯著他看。

  漫長的一個世紀過去了,白蘊舟緩緩翕了眼。

  他點點頭,聲音有些嘶啞:

  「知道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三個字,白檀卻莫名覺得內心空了一塊。

  白蘊舟扶了扶岌岌可危的眼鏡腿,轉過身:

  「我不能請太多天假,村子裡在忙小孩子讀書的事,我不能久留,先過去了。」

  說完,抬腿離去。

  白檀怔怔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

  來去匆匆,想見一面難於登天,五年間他的頭髮全白了,每一根都是他心中的大山,都是那些亟待脫貧致富的人民。

  下個五年之後呢。

  他又會變成怎樣陌生的模樣。

  白檀作為職業小說家,很喜歡給筆下的人物賦予一個完滿結局,這是他唯一能完全掌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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