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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津北小學和初中畢業的班級合照被他隨身帶著,手機里寥寥幾張關於陳津北背影的偷拍照,被他設置成了自己的壁紙,他給陳津北的社交帳號發去過數不清的消息,也曾在深夜裡盯著陳津北頭像上那隻傻乎乎的狗發呆。

  但他也終於知道了陳津北社交帳號名字的意思,那不是他隨手打下的一串亂碼,名字前幾個字母bateau是個法語單詞,是小船。

  也是他的小名,小舟。

  煙太苦了,苦得周許蜷了背,他壓在自己的手臂上悶悶咳了兩聲。

  壁紙上陳津北的背影被突然跳出來的電話號碼遮擋,周許在嗆咳中蹭到了綠色的接聽鍵,許儷的聲音突然在寂夜裡響起來。

  她在對面叫周許:「寶貝。」

  又問他:「在學校住宿舍還習慣嗎?媽給你在學校附近準備了套房,你要不然還是搬過去自己住?」

  上大學的這半年,周許徹底不認周家珍了,他甚至也不愛聯繫過往那些親朋。

  陳津北消失了,他像是也跟著消失了似的。

  只除了許儷偶爾能打通他的電話,能跟他說兩句話。

  或許是吹了太久的風,周許的聲音略微干啞,他只簡單兩個字:「不用。」

  想要一起住的那個人都不見了,住哪裡對周許來說,就變得毫無意義。

  電話兩頭有瞬間的安靜,現今的周許有些太沉默了,許儷想著,小時候的周許並不是這樣,那時候她在劇組拍攝間隙,偶爾能接到周許打過來的電話。

  那年的手機還不是現今的智慧型手機,手機的喇叭總是漏音,周許的電話打過來,整個化妝間的人都能聽到他甜甜的聲音,他那時也太小了,只會在電話對面翻來覆去問媽媽在幹什麼、吃了什麼,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可以去接他放學。

  想到這裡,許儷又若無其事啟了新的話頭,她是想關心關心他兒子現在的生活的。

  但卻被周許淡淡打斷,周許在電話那頭問她:「高考完那天下午,是周家珍讓你來接我的?」

  許儷知道周許想問什麼,她頓了頓,然後嗯了聲:「但他沒跟我說原因,只說自己忙不開,只說我剛好回來,說那天是你高考完,我們理應出個人去接你。」

  周許又點了根煙,打火機竄出火苗的時候,他被光刺得微眯了眯眼。

  他掛了電話,掛電話前,他聽到許儷那邊有道年輕的男聲。

  或許他媽媽又交了新的男朋友,但現在周許一點都不在意了。

  這年翻過頭的時候,周許因為缺勤甚至缺考,掛了五門專業課,輔導員不得不約談他,問他在學習和生活上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年輕的女輔導員語調溫和,但她望著站在面前瘦高的冷峻男生,很明顯能感覺到,對方根本沒聽她說話。

  她跟著周許的視線望向窗外,雪花紛飛,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下了。

  她再一次叫了周許的名字,稍微嚴肅了下語調,說:「周許,你們這個專業的畢業要求嚴苛,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達不到畢業要求,可能會被勸退。」

  從頭至尾,周許一言沒發,等輔導員終於停下話頭,他只沉默地推開門出去了。

  離開學校,他照舊沒跟任何人報備請假,搭了最近的一班高鐵,他回了趟家。

  這天是陳津北19歲的生日,但陳津北家裡的大部分資產都已經被查封,所以周許回了外公外婆家。

  六點兒罕見的蔫巴,只在他進門的時候搖了搖尾巴上來迎他,但見著他卻不像以往那樣興奮地往他身上撲,只趴在他腳邊安靜的呼吸。

  外婆說年前六點兒生了場大病,10歲的六點兒已經算是高齡,那場病過,六點兒著實失了活力,最近又是冬天,所以更多的時候,六點兒只愛趴在暖爐邊,一趴,就是一整天。

  周許彎下上半身抱住了六點兒毛茸茸的大腦袋,將耳朵靠在六點兒身上,聽它呼吸的節奏。

  或許是察覺到周許的情緒,六點兒始終在安撫地朝他搖著自己的尾巴。

  小的時候,別人都有爸爸媽媽在身邊,就周許見不到自己的父母,為著這事,他當著外公外婆和陳津北的面哭過好多次。

  外公外婆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也為了多找個伴陪它,就將六點兒帶回了家。

  他跟六點兒是相互看著長大的。

  十來歲時他一手拉著陳津北、一手拽著六點兒的牽引繩的照片,還放在家裡的相冊里。

  但現在,陳津北不見了,六點兒也已遲暮。

  周許將臉埋在六點兒的毛髮間,巨大的失落和空茫籠罩住了他。

  童年的一切都已離他遠去,他好像,什麼都留不住。

  那天傍晚,他獨自開車去了去年他為陳津北慶生的那座山頂。

  明明是跟去年差不多的時間,但去年來的時候,霞光籠罩了半匹山,車后座的人輕輕用手臂繞住了他的腰腹,那時他不滿於陳津北過於輕的力道,還硬拉著人的手讓他抱緊些。

  這一次,他只有自己一個人。

  冷風呼嘯著撲向他,樹葉枯黃凋零,入眼全是枯敗和死寂。

  他面無表情站在去年那棵樹旁,看陌生的飛機轟隆著滑過頭頂,巨大的響聲里,周許的唇輕輕動了動。

  他無聲說:「陳津北,生日快樂。」

  他仍在期許,說:「希望明年的生日,我能陪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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