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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疼痛為跳板,他找回恐懼的源頭——死去的男友,為何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記憶開始出現混亂,蛇蟻在歌舞,惡鬼在狂歡,瘦長的人影被撕開又縫合,眨眼間新的人影鑽出舊的皮囊,奔赴萬鬼之中,所見皆是修羅浮象,生死蕩蕩,哪一個都不是他的模樣,哪一個都長著他的模樣。

  他險些快要以為自己就是那具屍體,直到他的心重新回到胸腔,空空如也的心房,被男孩的到來填滿。

  來歷成謎的男孩,真實的身份是一顆心。

  那顆心早已疲憊不堪,他把它藏在噩夢深處,起初只是為了自由。

  沈寂下沉到噩夢最深處,在自己的心中蓋了一棟樓,樓內的心房是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親手打造了身邊的一切,房東,老太太,演員,爸爸媽媽,瘋女人,乞丐,可後來鄰居的出現,讓這一切走向崩壞。

  男孩,病服青年,虞醫生,這不該出現的人物,讓他筆下的故事逐漸失控,當交換故事的條件被提出,江沉的目的便達到了。

  他以讀者的身份入侵,讓沈寂眼中的世界變得混亂。

  房東的死是入侵的前兆,男孩的出現是崩壞的開端。

  疼痛是錨點,醒來是重置,醒來的辦法,是設定錨點。

  藥水、蛋糕和糖果是鑰匙,江沉用鑰匙打開了沈寂的心門,樓內住戶的異變,療養院裡的死亡與新生,不斷衝擊著沈寂的精神世界,最終只能靠著一步步讓自己崩潰從那個世界逃生。

  可他仍保留最後一絲理智,生而為人,他不惜變成劊子手,收割的不僅有別人的鮮血,還有自己的生命,支撐他的,是渴望得到的自由。

  誰不想得到自由?誰願意捨棄自由?可只要那個人還活著,就永遠無法獲得自由!

  他本該獲得自由,卻不曾想那人死而復生,被入侵的夢境,主宰者已不再是沈寂,而是名為江沉的男友。

  千辛萬苦守住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變成困死他的枷鎖。

  只要理智還在,就無法獲得自由,潛意識裡無法被殺死的存在,要如何才能將他滅殺?

  沈寂一次次殺死自己,可這顯然不夠,還不夠讓他把自己徹底逼瘋。

  目光觸及寫字檯前的男友,沈寂脆弱的神經狠狠一跳。

  掌心完好如初,醒來後一切重置,這一次,沈寂不再為自己設定錨點。

  他垂下手臂,走向坐在燈光下的男友,猶如奔赴黑甜執拗的噩夢,而這不過是漫長人生的開端。

  雙手放上男友的肩膀,只見男友回頭朝他笑,臉上綻開的笑容極具迷惑性,帶著一絲深信不疑的天真。

  「老師。」他如此喊道。

  沈寂從美麗柔和的眼睛裡看見自己陰鬱蒼白的倒影,他面無表情地問:「你在幹什麼?」

  男友笑容誠摯:「我在履行讀者的義務。老師答應過我,故事完成後,我將是第一個讀者。」

  沈寂微怔:「故事已經完成了麼……」

  他平述的聲音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男友只是微笑著凝望他,好像在看一塊夢的碎片,獨自行走在懸崖邊緣許多年,通身裂痕無限接近支離破碎,稍有不慎便會墜落崖底。

  他在期待它能夠跳下來。

  跳下這萬丈深淵不見底。

  沈寂沒有詢問故事的開端與結局,他望著男友,視線緩緩垂落,此刻心中只剩下一個疑惑:「你是病人?」

  為了這個疑惑,男友已等待很久,他追隨沈寂的視線,露出毫無所覺的脖頸,坦誠回答:「不,老師,我是醫生。」

  這是隱喻嗎?——心中有個聲音在問。

  ——這是現實。

  另一個聲音回答。

  沈寂在男友的眼睛裡得到答案,病人是自己,自己才是那個無可救藥的病人。

  男友道:「我成為醫生,是為了治好老師的病,可沒想到老師的病越來越重,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為了治好老師,我付出了許多努力與嘗試,好在最終成功了。」

  沈寂的手指勾開黑色衣領貼身的一角。

  與此同時,男友的聲音不疾不徐:「誠如老師所見。」

  被掩在高領衣物下的,是一顆布滿醜陋縫合線的冰冷脖頸。

  難言的陰寒透過觸碰的指尖襲上心頭,暴烈又怪異的美感衝擊著跳動的心臟,好像連那顆心臟也被凍僵了,一邊忍不住心生驚艷,一邊又本能地畏懼著。

  沈寂撫上那些猙獰又可怖的痕跡,忍不住喟嘆:「這是真跡嗎?」

  骨節分明的大手覆蓋他的手背,男友歪頭笑起來,脖頸依賴地枕在他的掌心,斜斜睨著他,聲音輕輕的,「老師,喜歡嗎?」

  沈寂一錯不錯盯著他,慢吞吞道:「喜歡。」

  「喜歡什麼?老師,說出來。」循循善誘的聲音像把鉤子,要勾出人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欲壑。

  沈寂笑了笑,唇邊弧度很淡,語氣也淡,分不清是什麼情緒。

  「喜歡你死亡的模樣。」

  他說。

  男友垂目淺笑,仿佛聽不出這話中的瘋狂含義,由衷地為此感到高興:「老師也喜歡我,我很高興。自從我們在一起後,老師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我知道老師是喜歡我的,但聽到老師親口說出來,還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老師在放我進去,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我真的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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