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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正卷著袖口,低頭查看自己的小臂。

  ……

  吳桐躡著手腳走過去,在這空曠的走廊內儘量不發出聲音,可還未近厲仲謀的身,就被他發覺。

  厲仲謀把胳膊往背後一放,換一隻手拿外套。

  他臉色並不好,吳桐考慮要不要問,他已先開口:“現在去哪?”

  “我去看看向佐。”

  “一起。”

  “……你手怎麼了?”

  他沒說話。

  吳桐的手繞到他背後,扯過他的胳膊。

  細條紋的藍襯衫上已有血跡,他小臂的傷口不知何時開裂,紗布上也是星星點點的血跡。

  她一直就覺得童童和他像,原來不止是樣貌上的相似。

  童童踢球磨破了膝蓋,也是遮遮掩掩的,寧願找校醫也不願讓她知道。

  她想到剛才窄巷中的那場搏鬥,忽然慌了起來,他太高,她不得不踮著腳仔仔細細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傷。

  沒多久就被他攬住架開了,他將唇貼在她的耳翼輕笑:“你在做什麼?大庭廣眾之下扒我衣服麼?”

  他還笑!還笑!“快去醫生那裡包紮一下。”

  “……”

  真是要急瘋了她,“你快去,乖,啊。”

  ……

  這一幕真是有趣,厲仲謀唇角揚得越發的高,咬她耳垂。這個女人的耳垂真是極有趣的地方,將她這個部位咬在牙關中輕輕廝磨,她再氣憤,再怎樣,都會一下子沒了力氣、軟了身子。

  這回她倒是在他面前首次強勢,攬過他另一隻手臂,不由分說拖著他的手走。

  可惜這個男人偏就有這樣的能力,明明是她拉著他七拐八拐地走,最後卻是被他帶到了病房門口。

  “進去看一眼,確定他沒死就夠了,”厲仲謀將她拉停在病房門口,“然後再陪我去看醫生。”

  吳桐一仰頭就看到門旁的號碼。

  確實是向佐所在的病房。

  吳桐低頭瞅瞅他的手臂,沒再說什麼。

  她抬手正欲敲門,門“吱呀”一聲自內開啟。

  與吳桐正面相對的人她竟是認識的。是個皮膚略深的白人,說流利的國語,吳桐在長島住的幾天,總能見到她下午3點準時推著厲伯母出屋曬太陽。

  吳桐一時之間叫不出她的名字,聲音就這麼卡在喉中,倒是吳桐一旁的厲仲謀,臉已經冷的至底,聲音亦是冷的:“瑪麗安?”

  “少爺。”

  吳桐一時還在狀況外,而當輪椅滑過地面的細微聲響傳到吳桐耳邊時,瑪麗安身後出現一張輪椅,自然,坐在輪椅中的女人吳桐也是認識的。

  厲芷寧淡淡的:“吳小姐。”

  吳桐悄無聲息地把手從厲仲謀掌心抽出,恭恭敬敬地叫人:“伯母。”

  厲芷寧沒再多言,劃著名輪椅向前。

  吳桐避身讓路,就聽厲仲謀低聲對她說:“你先進去吧,就在這裡呆著,別再走動了,等會兒我來找你。”

  她點了點頭,朝里邁了一步,頓住腳,回身看厲仲謀,有話想問,卻問不出口。

  厲仲謀一手覆到輪椅手柄上,另一手拉住門把,不由分說地替吳桐關上門。

  ……

  病房裡悄然無聲,窗外的月光是唯一光源。吳桐摸黑走進,差一點被絆倒,禁不住脫口而出的一聲低叫。

  幸而向佐睡得很熟,並未被吵醒。

  內室倒是亮了盞壁燈,向佐靜靜躺在那兒,額上的紗布繞過整個後腦。周圍很靜,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

  室內的冷氣有些涼,吳桐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索性坐進窗旁的沙發中等候。

  冷氣吹得她身心沁涼,酒氣和混沌的思維也漸漸的吹散了,吳桐試著理清頭緒。

  來看望向佐的不是他自己的母親,而是厲仲謀的母親——

  世界真奇妙。

  向佐最受不了的就是黑暗,從黑暗中猛地醒來,睜開眼睛,看見了壁燈的光,才略微安心。

  眼珠轉轉,看看周圍,老太婆終於走了,取而代之坐在沙發上的卻是這個年輕女人。

  向佐坐起來的時候腦袋一陣發嗡,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紗布,再輕嗅自己的指尖。

  有血腥的味道。

  吳桐耐不住困,眯著眼睛就這麼睡著了,心心念念的兩件事——向佐何時醒,厲仲謀何時回——在困意下也漸漸被淡忘。

  向佐見她抱著臂膀蜷在那裡,知道她冷,她睡的地方正對冷氣風口,也難怪她要打冷顫。

  ……

  下了病床,赤腳踩在地毯上有些扎人,他拎著被毯過去,為她蓋好。

  向佐傾著的身子還沒直起,她嚯地就睜開眼睛。

  她看了他幾秒,竟然問他:“你醒啦?”

  向佐沒說話,怕一開口就會牽連到所有痛覺神經。

  他指指嘴,指指腦袋,擺擺手,告訴她,不能說話。

  吳桐拿起被子坐直身體,要攙扶他:“別亂走動,快躺回床上去。”

  向佐連笑都疼,偏偏見到她,往死里疼的笑了笑。

  他不想說話,吳桐欲言又止,一時之間病房被冷與空寂同時籠罩。

  向佐取紙筆寫字:“你想說什麼?”

  這樣的男人立在面前,吳桐十分慚愧,三個字就要衝口而出,他迅速連筆寫了幾個字給她看:“別說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她還能說什麼?“那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他點頭。

  “能不能告訴我,你和厲仲謀是什麼關係?”

  他沒有任何表情。

  吳桐自知失言,面色慘然:“是我問的過分了,你如果覺得為難,可以不說。”

  向佐猶豫片刻:“讓厲仲謀告訴你說吧,我多事的話,他會——”

  拇指逆向滑過喉結,向佐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

  她眉一頓,片刻後才無奈地笑了出來。

  趁她笑開,向佐傾身在她身側嗅了嗅:“喝酒了?”

  她點頭。

  “今晚玩得很開心?”

  她一怔。

  又點了點頭。

  向佐笑眯眯地收了紙筆,不再同她交談。

  吳桐小心翼翼扶他躺好,未免壓迫傷口,他背對她側睡,閉上眼睛便沒了笑容。

  她抬腕看表,不知不覺間她竟睡了這麼久。

  厲仲謀還未出現。她向向佐告別,他背對她“嗯”了一聲。

  穿堂的風涼慡中夾雜著濕氣,吳桐到自動販賣機那兒買了杯咖啡,呷著咖啡到院區外撥打兒子的手機。

  聽筒里響起的是童童自己錄製的彩鈴。

  “吳小姐,找你兒子幹嘛呢?你是不是又要晚歸了?吳童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哦……”

  彩鈴響了幾遍,醒腦作用一流,卻始終沒人接聽。吳桐不知不覺已走到空寂的醫院綠化中,此時已困意全無,她掛了機,改撥給管家。

  ……

  立刻就通了,管家說:“小少爺正在場上踢球,暫時沒有空接電話。”

  室外的空氣帶著夜間青糙特有的清香,吳桐不知不覺踱得越來越遠:“你們在哪裡?這麼晚了還在踢球?”

  “小少爺一整天都呆在貝……”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聲冷嘲傳進吳桐耳中。

  她聽覺神經一繃緊,錯過了管家的聲音,卻沒有錯過厲芷寧的聲音:“你們兩個倒好,只顧得約會,把兒子丟給誰去照顧了?”

  聽筒里:“吳小姐?吳小姐?您在聽嗎?”

  吳桐神智一凜:“對不起,我先掛了,待會兒在聯繫你。”

  收了電話的她徑直向前幾步,原本被綠蔭遮掩住的場景收入眼底。

  日間供病人休憩的外接長廊上站著的那人,不是厲仲謀是誰?

  “厲小姐,”連吳桐都要好奇,厲仲謀怎能把這三個字說的這麼極盡諷刺,“你管的太寬了。”

  厲芷寧坐在輪椅中,樣貌被長廊扶手擋住,看不清表情,但吳桐清楚聽見她的聲音:“如果不是我在管,不是我叫你的那什麼酒店管家好好看著,你是不是準備讓她再懷一個你的孩子,好名正言順嫁進厲家?”

  吳桐隔得這麼遠都看得到厲仲謀臉上分明寫著愕然,他卻偏還要笑著回:“你真是了解你的兒子啊,什麼都替我想好了。真當我是古代的皇帝,臨幸了誰,還要勞煩你送上藏紅花?”

  吳桐腳下無端的一趔趄,她站在這個無人注目的死角,死死咬住自己的拇指。

  過于震驚,反而腦中徒留一片空白,聽力也似乎飄得極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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