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經從包里掏出那把水果刀，想都沒想就沖他撲了過去，幾乎在一瞬間，大片的血液飛濺在了我的臉上，我閉上眼，滾燙的液體漸漸地滑過臉龐滴落在地板上，周圍突然靜的無聲，時光也好像突然靜止了，我笑了，那是從胸腔里噴出的笑意，我的孩子被他殺死了，然後我殺死了他，我再去自首，紅豆再將那個證據交到法院，抓了劉啟明，抓了李卓，這樣就都結束了，所有的一切。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頭頂上的那張臉竟然是季涼川，他伸出一隻手臂擋在了胸前，那把水果刀直直插進了他的手臂上，他的額頭一時間浸滿了汗珠，微蹙的雙眉好像一座青峰，那種眼神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無助，那樣痛苦，他就那樣看著我，用一種我讀不懂的眼神，久久看著我，我就這樣看著他手臂上的血液，這是我第二次弄傷他的手臂，那些舊傷疤又頓時被血染紅了一片，我以為今生我的眼淚不會再有了，但是這一刻，我還是痛哭了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再知道了，我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他踉蹌了兩步跪倒在地上，許久，又抬起頭來用那種讓我心疼的眼神看著我。
“你護著他幹什麼！我問你！你護著他幹什麼！”
“沈檬，你到底是怎麼了……”
“涼川！你怎麼樣！”季董撫平驚亂的心立刻撲過去查看季涼川的傷。
“季涼川！我告訴你我怎麼了！我懷了你的孩子！你這個偉大的父親怕影響你的前程讓老張殺了我們的孩子，他把我從自動扶梯上推了下來，所以我流產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沒了！”
他臉色蒼白，一下跪在了地上，眼神瞬間失去了光澤，像一尊雕像一樣跪在那裡，看著地板一言不發。
季董也跌在那裡，用怔怔的眼神望著他，季涼川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發呆地看著地板，好像那些地板上的格子會生出奇妙的事情來，這時的我，開始毫無保留地恨著他，我恨他為了金錢地位拋棄了我，我恨他讓我給他一個孩子後又全然不知，我恨他保護殺死我們的孩子的兇手，我恨他！我恨透了他！
“啊啊啊！！”
我殺不了季董，因為有他在，我不能傷了他，我是個賤人！十足的賤人！被人拋棄了卻還是這麼賤地不想傷害他！我大喊一聲後，扔下水果刀，奪門而去。
全身虛脫，無力感涌了上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我衝進家門，像個瘋子一樣，哭著，喊著，鬧著，把茶几上的所有東西推翻，我從廚房裡拿出刀子將我們一起坐過的沙發一刀一刀劃傷，將我們一起刷的牆面劃出一道又一道凜冽的痕跡，我又跑進臥室里，用那把刀子把我們所有在一起的痕跡劃破，劃得一乾二淨，直到我們的家，曾經那麼溫暖的家到處都已經傷痕累累，我跌坐在地上哭的喉嚨生疼，我累了，雙手抱膝哭著哭著就沉沉睡了過去。
夜晚的空氣冷澀的沒有溫度，一股細碎的風吹來，仿佛以前的一些甜甜的回憶被這些風送了進來，我做夢了，我夢見了我和他的曾經，種種，那些年，那些事，有我愛他的事情，也有他愛我的事情，好像，夢著夢著，我哭了，可是，我又笑了。
身體突然有一種暖暖的溫度覆蓋了上來，我睜開眼睛，如果不是我的腦海還會清醒，也許我就會用盡我一生的時間去看他，看他清秀的眉毛，看他清澈的眼波，還有那個我曾經最喜歡的笑容。
季涼川正蹲坐在我的旁邊，看著我不說話，清醒時才發現我的身上蓋著他的外套，我狠狠扯開他的外套，站起來怒吼著
“你來幹什麼！誰讓你來的！你給我滾出去！”
“那份錄音在哪裡？”他毫無猶豫地問著我這句話，瞬間，我的心與其說是痛倒不如說是寒。
“季涼川，你大老遠跑過來就是想把李卓犯罪的證據拿走，因為你怕東窗事發你爸爸也會被牽連對不對？”
“……”他不說話，表情木訥地看著我
“哈哈，好感動啊，情深意重的父子！”
“請你把那份錄音交給我。”
“季涼川！你是混蛋！混蛋！你爸爸殺了我們的孩子！他殺了我們的孩子啊！”
他疲憊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在眉心那裡狠狠地掐著，直到眉心處開始泛紅，他也站了起來，眼神冰冷地看著我說
“把它給我。”
我聽見自己的心“砰”的一聲碎裂開來，四散飛離。
“季涼川！我恨你！我要恨你一輩子！我要恨你一輩子！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我還沒說完話，他突然衝上來緊緊裹住我，伸手將一塊布捂住了我的鼻口，一股濃濃的味道鑽入了鼻尖，閉上眼的時候，也許是錯覺，我好像看見季涼川哭了。
醒來時，我躺被我割破的床上，身上還蓋著他的外套，我無力地起身，環顧四周，他已經不在了，家裡卻被翻得滿目狼藉，我頓時慌了，匆匆跑到衣櫃那裡，果然，最底層的板子被掀開了，裡面的手機也不見了。
我倒在地上，怔怔地看著狼藉一片的這個家，就像我們之間一樣，曾經再美好，如見也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懷了他的孩子，他不為所動，他知道我流產了，他不為所動，他看見我的眼淚也不再心痛了，當初為了我和自己的父親反目成仇，說要斷絕關係是騙人的，答應我要牽著我的手走向永遠是騙人的，說要廝守一生更是最大的謊言！
我抄起手機來就把電話打了過去，電話那端響了很久以後，我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季涼川！我饒不了他！你把手機還給我！”
“……”
“你說話！你給我說話！”
“我爸欠你的我還。”他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感情。
“你爸欠了我一條命！”
“……”那端掛斷了電話。等我再打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關了機，我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清冷的空氣包圍著身體，昏暗的房間裡只有我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我真的已經不知道了，曾經在腹中的一個那麼弱小的生命就這樣離我而去了，還來不及等著他出世，還來不及給他起個名字。那塊血肉狠狠地從我的身體裡剝離時，那種疼痛我甚至沒有感受過，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一無所有了。
手機突然猛烈地震動了起來，我幾乎是出於本能一樣，抄起來就開始大喊
“季涼川！！你把證據還給我！！”
“……”
“季涼川！你給我說話！”
“證據在他那？”電話那端是一個陌生冰冷的聲音
“……你是誰？”
“哼，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你還在這糾纏不休的又何苦，既然東西不在你手裡，那就好辦了。”
“你到底是誰！”
“季源康那隻老狐狸想讓我一個人頂罪，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幾條命躲過我！”
“你是……李卓？”
“哼，季源康說證據在你手裡，結果現在又給了他兒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等證據交給我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再捏造個假罪證把我一個人送到法庭上，然後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再也不用怕我把他供出來了。”
“……”我已經分不清李卓說這些話的用意，但是那種口氣，冰冷的侵入骨髓里，讓人頓生寒意，這種惶恐讓我突然開始慌了。
“你想幹什麼……”
“既然證據已經不在你那裡了，那麼這件事情已經跟你無關了。”李卓說完後，匆匆掛斷了電話，然而，我心裡的那片惶恐不安的情愫卻生猛的蔓延擴散了開來，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更不知道以後的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一個人恍恍惚惚的過了好幾天，腦海中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能如何再進行下去。
我還記得，那天的日光格外的刺眼，我穿著一身純白色的衣服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上，馬路上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和來來往往的車輛，我只是木訥地向前走著，任憑那陣灼痛雙目的陽光直直穿過我的每寸肌膚，我回想著我和季涼川的曾經，一切的一切，傷痛也好，幸福也好，那都是曾經了，這麼多年的羈絆，終於在這一刻，在這個寂寥的歲月里滋生出頹靡的花朵然後漸漸紛紛落下，只剩下一地的殘花。
我本以為，我們的孩子會是這個世界上我們剩下的唯一的牽連，然後，命運扼殺了這個小小的生命，從此以後我和他終於再無瓜葛。
我抱緊雙臂一個人向前走著的時候，一輛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我記得那輛車，是季涼川的寶馬，那一霎那，時間定格了一樣，我看著坐在裡面衣冠楚楚的他，唇邊夾著一隻香菸，神色寂寞，而他看見了我，表情微微怔住了一下，之後，他在那片盛滿陽光的天空下，對著我微微一笑，那笑容讓我以為我們都回到了曾經，曾經那麼美好的時光。那和煦的笑容在一陣凜冽的風呼嘯以後，伴隨著那輛車一併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我就這樣呆呆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路口邊看著那輛車消失的背影，久久不敢眨眼，暮色沉沉地掛在天際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眼角已經酸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