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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人在夜晚下葬,不過棺材既然已經抬出來,還是入土為安的好,短短几個小時來不及定製墓碑,只能選一塊事先開鑿邊角花紋圖案的石碑刻上名字,自然是以謝如霜的名義,謝家還有子嗣,輪不著他廖學兵出頭。

  墓碑前燒了香和紙錢,還特意擺上一大盆饅頭,正好二十個,這是老廖念念不忘的。謝如霜已不再有眼淚,默默地看著父母雙親的墳頭。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我一起過吧。”

  謝如霜身子一震,跪在墳前磕了九個響頭,又轉身向廖學兵磕了九個響頭。意思很明白,從今以後,她就是廖學兵的女兒了。

  “你兩天沒睡覺,先到車上躺躺,休息一下吧。”廖學兵見謝如霜不做聲,又說:“哦,那你就跟在我旁邊吧。”

  墳墓旁邊挖了個深及三米,徑長四米的大坑,旁邊堆滿翻上來的新鮮泥土,蟲蟻亂爬。

  遊街牛車已在梨花大道轉了三圈,慢慢穿出城鎮,來到東郊。後面仍跟著好幾千的居民爭睹圍觀。社會進步後法律逐步健全,這類私鬥、遊街示眾的事件早就絕跡,最多只能在電視電影上見到,如今重新出現,轟動了梨花鎮。

  當然,在聽說廖學兵、謝家、許家的恩怨糾葛後,無人不拍手稱快,但他們卻沒有想到,當時的集會所上禿頭老謝茫然四顧,人人冷漠旁觀,沒人向他伸出援手。如今牆倒眾人推,大家都在歷數許家父子的罪孽,並深切懷念敦厚老實的老謝。

  “求求你,饒我一條狗命吧!”牛車上響起謝小林聲嘶力竭的叫嚷,用腦袋大力碰撞豬籠。由於豬籠吊在半空,立時劇烈搖晃,反把謝小林盪得七葷八素。而許家父子到了這裡,則直接全體昏迷,用冰水怎麼潑都潑不醒。

  那些聚集在許家別墅的小混混們通通被趕過來逼迫參觀活埋典禮。

  “把這五個敗類都丟進坑裡為老謝陪葬。”廖學兵拜祭完畢,命令手下人開始動手。又找到貝世驤的副手交代幾句:“明天就去瑤台市解決這件事帶出來的影響,別留下什麼後患。”財大勢大,一言可決生死,還有什麼辦不到的?解決幾個民憤極大的惡霸,即使捅出來,憑他貝家的手段,也可以簡單平復。

  他不想再看到這一幕,抓起謝如霜的手腕走向中間一輛黑色轎車。轎車開動,向東門街駛去。

  梨花鎮有些矛盾的家庭,那些對老人不太恭敬的子侄輩,小偷小摸的傢伙,個個悚然而驚,回思過去種種,聯想今日謝小林的下場,無不汗流浹背,遍體發寒。在風波過去幾年之後,梨花鎮一片安靜祥和,上敬下孝,尊老愛幼,鄰里友愛,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連續幾年都被瑤台市評為十佳模範城鎮。甚至有不少記者聽說之後專程趕來,向當地老人詢問為什麼梨花鎮能夠在道德缺失的現代社會做得這麼好,老人總是搖搖頭:“你可記住了,不孝子是要遭雷劈的。”

  廖家的老屋離老謝家只有半里路,就在東門街的後巷,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蓋瓦磚房。門鎖已被撬壞,前面兩間是柴房,當年還存有頗多柴禾,但早被宵小之輩搬空。外面的巷子靜靜站著幾十名隨從,等待他回家緬懷過去。

  通過正門後是天井,自來水管已經鏽跡斑斑,伸手擰開,用力拍了幾下才噴出帶著鐵鏽的濁黃色自來水。

  水管邊石板上的青苔枯黃,腳輕輕的踩上去,苔蘚紛紛剝落。院落里積了不少隨風飄蕩過來的紙片垃圾。屋檐下掛著一張漁網,還沾連幾縷結得很硬的水糙,從前每年的冬至節氣前後,都會到老謝的魚塘捕魚,這個時候的魚肉最是肥美。

  天井後是住屋,門框敦實厚重,加上銅皮大鎖,誰也撬不動。門框邊是殘破的春聯,牆壁上的石灰已經泛黃,如今再也沒誰會用白石灰粉刷外牆。牆腳下有荒糙和野鼠洞,地上掉著一根發霉的竹竿,那是曾經用來晾曬衣服的。

  滿目荒涼,一派悽然,謝如霜說:“我們小時候常跑到這裡來玩捉迷藏的遊戲,大家都很奇怪為什麼總是沒人,後來長大就不來了。這裡原來是你的家。”

  廖學兵嘆息一聲,打開泛起銅綠的門鎖。空氣流動,湧進屋內,吹起一陣灰塵,謝如霜不禁打了個噴嚏。摸索著在門外找到開關拉亮電燈,燈泡的接口已經有些老化霉變,但還是亮了,燈光一閃一閃,電壓並不穩定。

  一切都沒有變,木沙發、椅子、板凳、小圓桌、柜子,沒有封閉好的東西已經被老鼠全都翻了出來,咬得亂七八糟。正廳向東的牆有一張供桌,上面兩個黑邊鏡框罩滿灰塵,鏡框前是一個香爐。

  廖學兵用袖子把鏡框擦乾淨,放回原位,在桌子上找到一把線香分出五根,點上,插進香爐里,然後對著父母遺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再對謝如霜說:“過來,給爺爺奶奶上柱香。”

  謝如霜依言照做。

  廖學兵發一陣子呆,走進側房原來自己居住的房間。床上都是干硬的老鼠屎,到處鋪滿灰塵,柜子里的棉被因儲藏不當而發黃。

  書桌上還有當年練習書法的字帖和開叉的毛筆,玻璃下壓著一張相片,謝如霜拂開灰塵就近一看,是三個人在院子裡的合影,兩個男孩站旁邊,一個女孩站中間,依稀可以認出其中一人是廖學兵,臉很清秀,當年的他少了幾分滄桑,多了幾份朝氣。謝如霜問道:“旁邊這兩個人是誰啊?”

  “那是我的哥哥和妹妹,也就是你的大伯和姑姑。你大伯離家出走,把你姑姑也帶走了。”老廖輕描淡寫,不願多說以前的故事。梨花鎮是個男人至上的社會,廖家兄弟在外頭聲名顯著,他還有一個妹妹卻不太有人知道。

  掏出鑰匙開了抽屜,裡面存著當年一些初戀情書和幾大本厚厚的日記。突然想起蘇冰雲的話,找到其中一本慢慢地翻看。

  原來以前還有那麼多事都忘記了。

  十年前廖學兵只有十八歲,剛到中海東亞大學讀書。

  一九九七年九月六日,星期六,晴。今天剛到中海,路上很不順利,錢包丟了,還有辛苦攢下的學費,剛下火車非常難熬,也沒找到學校接新生的車子。有個小女孩看我可憐給了我二十塊路費,她真大方。那個小女孩最多十四歲,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

  九月二十日,星期六,晴。班裡的同學都贊助了我不少錢交齊學費。(其實是他勒索學生拿到的保護費)特別去火車站附近轉了一圈,想把錢還給那個女孩,可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可能她不住在這裡。

  十月四日,星期二,陰。今天我在玄武大街附近又碰到了那個女孩,她在車上,我沒能叫住她。大概二十塊錢的事她不放在心上。

  十一月十七日,星期一,多雲。晚上我碰到那個女孩,她被幾個人圍攻,我上去幫忙。還把她送到人多的地方,她好像不記得我了,我也不敢多說什麼,最難受的是忘記帶錢,沒把錢還給她。

  第343章 兵哥的高中時代

  日記中最後一次提到那個女孩是在第二年的三月某天,廖學兵從此再也沒有碰到那個女孩,不久後生活越來越糟糕,放棄了寫日記的習慣,也逐漸將那女孩淡忘了。

  廖學兵很少將內心真實的感情表露出來,日記里極為平淡的文字仿佛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過往雲煙。但正是那淡淡的文字,卻寫出他當時對那女孩若有若無的傾慕。就像剛下飛機舉目無親的史密斯夫人獲得老廖的幫助,整整銘記三年一樣,當時的他只能說是更窘迫,突然一個素不相識的漂亮女孩給他幫助,內心的感激不可言語。具體那女孩為什麼幫他,早就記不清了。

  “蘇冰雲原來是這麼善良的女孩,沒想到當年我還暗戀過她。這麼好的女孩萬不可讓莫永泰糟蹋了。”合上日記本,鎖好抽屜。閱讀日記沉浸到過往的記憶當中,不知不覺過了兩個小時,謝如霜困頓非常,卻始終站在旁邊,正廳供桌上線香已經燃盡。廖學兵拿黃布包了父母遺像藏在懷裡走出門外。

  “你們把這裡全都封存起來。”廖學兵吩咐隨從辦事。

  少年人的戀愛最是刻骨銘心,往事一一兜回心頭,老廖竟覺得那個驕傲美麗的女教師是那麼可愛,一舉一動都散發出驚人魅力,此時慢慢回想,只覺當初對她的冷漠太不應該。

  不,我不會莫永泰得到你的。

  鎮裡的大酒店擺了幾桌酒席,請的是老謝從前的鄰居和知交好友。

  二千輛送葬的車隊已經全部返回中海,此時的梨花大道只剩滿地鞭炮紙屑和紙錢,餘震沒有消退,梨花鎮上空一派肅殺之氣,受盡壓迫的居民額手稱慶,作jian犯科的難免惶惶不可終日。不知什麼時候,東門街外排了很多人,有男女老少,等待廖學兵看完老屋見他一見。

  不少老人都對廖學兵交口誇讚,說他從前如何孝順懂事、尊敬老人。旁邊的眾多年輕人親眼目睹今晚上發生的傳奇,對這個人極感興趣,都紛紛詢問他以前的故事。那個牛車老頭喝了幾口酒沒見到廖學兵有點氣悶,也跑到東門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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