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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未曾感受過那種瘋到了極致的癲狂,從一開始他就很清醒,從第一個「自己」的記憶開始,清醒就是他的底色,哪怕遭遇了足以分割靈魂的痛苦,他也從未嘗試過去麻痹自我的靈魂。

  六味不知道是清醒好上一些,還是瘋狂好上一些,但是在這個瘋狂的世界,或許不管是足夠清醒,還是足夠瘋狂,都不如糊裡糊塗什麼也不明白。

  他微微抬起了頭,試圖透過那層白布去觀看那些骸骨,卻只看到了一個極其模糊的輪廓。

  他明白,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那些骸骨只是滿載著污染的容器,或許那些骸骨之上還存留著祂們過去的執念,影響著世界,影響著這個空間。

  那些執念想要回到過去,空間裡的人便不知神鬼,將一切詭異認作虛幻的產物,連他也被影響了思緒。

  「今天,我要不要和那群孩子們一起上課呢?最近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了,留在這裡當守墓人,別把自己也變成墓給別人守了啊!」清夢似乎已經陷入了幻夢之中,一時間難以自拔。

  清夢突然一頓,許久沒有說話,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或者真的什麼也沒想,只是陷入了無序的空白思維。

  「對了,葬禮,我是守墓人,我要辦葬禮啊!」清夢嘀咕道:「對!葬禮!但是,我來了嗎?我應該來了吧?」

  「……」六味嗓音喑啞,他回應道:「我來了。」

  六味的眼前蒙著一層白布,模糊的眼前倒映著清夢的臉,她手舞足蹈道:「我們到了該死去的時候了,到時候只要我們將天梯補全,一點一點地替換那些病變的個體!外神再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了!」

  「我們的世界有救了!我們的世界有救了!」

  六味微微愣住。

  他沒有想到過,世界的救贖竟是這等辦法。

  一點一點地替換那些病變的個體。

  這裡面有一個問題。

  那些心甘情願成為殉道者的神從何而來?

  六味心裡一空,仿佛有一個黑洞正在無止盡地虹吸他的情緒,他感到了難言的迷茫,仿佛一個人秉持著燭火,拿著一張地圖,在漆黑的山洞之中踽踽獨行,不知過了許久,終於看見了光,可當他欣喜若狂地走進,卻發現那只是一灘反射了月光的水窪,水窪上頭只有一個狹窄的漆黑的,尋常人難以攀爬而出的洞口。

  這本就是一個悲傷的世界。

  六味這般想道。

  我早該知道的,不是嗎?從一開始就該知道。

  「快來啊!我等不及了!毀滅我們啊!將一切推上正軌!」清夢興高采烈地要求另一個「自己」送她去死。

  對面卻良久未有回答,清夢焦急地催促著,卻只等到了六味一句五味陳雜的「我」。

  六味無法向過往那樣作答,那樣自信,那樣運籌帷幄。

  他緩緩垂眸,碎發遮住了他的面孔。

  六味本該應下,就此如清夢的意願,將這些沉浮千千萬萬年的執念毀滅,將這個死寂的墓地炸毀,將……守在這裡的守墓人焚化殆盡,而後的一切將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走上正軌,可是事到臨頭,他卻突然猶豫了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猶豫。

  情緒如同成千隻,上萬隻,恐怖的蟲子,爬進了他的心窩,啃噬他的心臟,它們讓他面對著清夢執拗的目光,無法言語。

  他感到了深切的,滿腹痛苦的不甘和無力!

  突然!

  「砰——」

  他們耳邊闖進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六味突然聽見了急促的喘息與交錯的腳步聲,那些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好像從遙遠的遠方,又好像從四面八方而來!

  六味聽見了清夢下意識被吸引走注意力的驚呼:「怎麼會?」

  怎麼會什麼?難不成出了什麼變故?

  清夢呢喃道:「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然後回來了?」

  「誰?誰回來了?」

  六味一時茫然。

  「……是被我送出去的孩子,他長大了,長得很高,很英俊,背生八臂,額上生眼,未來的人長得都是這樣麼?」

  清夢的話語裡多少有些懷疑人生的味道。

  她許久沒能出過空間,似乎生出了什麼誤解。

  背生八臂?額上生眼?

  六味愣住了。

  這個形容他只能想到一個人,顧定邦生下的孩子,章魚,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掀開了蒙上眼的布巾,清夢大驚失色,撲上前來,試圖阻止:「你幹什麼呢!你小心頭暈眼花啊!」

  但是六味卻已經極其準確地找准了顧定邦的位置。

  那個有著一張顧定邦的臉的人回來了,他打破了凝固的空間,大步跑了回來,此刻他面目猙獰,八臂揮舞,將那些簇火里的村民們一個一個搬起,烈火燎燒了他的手臂,堅毅的神色卻始終如初!

  沒有誰預料到他會突然跑回來,這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意外。

  六味猛然失了言語。

  顧定邦和章魚有著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回來的人到底是誰?

  六味眼前一黑,清夢的手遮住了他的臉,將一切景象隔絕,可顧定邦那副奮不顧身的模樣卻徹底印在了六味的眼底。

  六味的心裡陡然有了一個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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