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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這樣熟悉的場景讓我格外想念弗沙提婆,仿佛他就在身旁,用戲謔的口吻說:“艾晴,看你出醜和傻笑更好玩。”

  正沉浸在回憶中,突然看到一堆西域胡人潛著駱駝和馬向街心走來。一群高大的人中有個格外顯眼的身影。纖長高挑的身材,穿著龜茲貴族典型的鵝黃色束腰式短裝,英姿颯慡。高挺的鼻樑,大而明亮的眼睛,長長濃濃的眉毛,淺灰色眼珠,天!是他!嘴角彎起的調皮模樣,不是他還會有誰?

  心快得要蹦出胸膛,猛地發足向前奔去,連羅什在身後喊也不顧。我衝到他面前,來不及喘氣,一把拉下面具抱住他,頭埋進他寬闊的胸膛,喜極而泣,用多時不講的吐火羅語嚷著:“弗沙提婆,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老天爺聽到我的祈求了!“被我緊緊抱住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一個略微低沉的年輕男聲在我耳邊輕聲響起:“這位大姐,可是認識家父?“我一驚,仰頭看他。潛灰眼眸正注視著我,挺秀的五官,健康亮澤的肌膚,渾身蓬勃的朝氣,無一不像。可是,弗沙提婆不會只有二十來歲……

  我心一驚,立刻尷尬的放開他。

  “艾晴,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一點都沒變聰明?”

  我轉頭,看到一個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個年輕人身後,雙手交叉放在略微挺出的肚腩上,眯著眼看我,眼角儘是皺紋。脖子上拐著我熟悉的獅子佩玉,唇上的胡隨著笑微微抖動,笑容滄桑。

  “弗沙提婆!”我搓搓眼,顫抖著喊,眼睛瞬時被淚蒙住。

  “你剛剛抱我兒子抱得那麼緊,現在看到怔住,怎麼反而不抱了?”他嘻嘻笑著,朝我張開雙臂,“莫不是嫌我老了?”

  “你胡說什麼!”正要捶他,不提防間被他抱起,轉了幾個圈。

  長安的藍天在我頭頂飛旋,心中滿溢著感動。我還能見到他,真好!

  我瞪他,在滿眶的淚中笑罵:“為老不尊!在自己兒子面前還那麼嬉皮笑臉。”

  “哎呦,我剛剛可是什麼都沒做!”他突然放開我,高舉雙手,超我身後嬉笑。我站頭,看到羅什正面帶微笑地站在我身後,脫下面具挽在手中。

  “親兄弟見面,是否也該擁抱一下?羅什眼望著他,慢慢伸出手。

  弗沙提婆先是一愣,隨即大步上前,用力跟羅什相擁在一起。看著抱在一起的兄弟兩,我忍不住,淚水在笑聲中滑落。這個蘇幕遮,一定會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回憶……

  那天蘇幕遮剩餘的節目我們都無心觀看。羅什在龜茲學習佛教律法的師傅卑摩羅叉也隨同弗沙提婆一道來長安尋找羅什。弗沙提婆本來是要去驛站,現在見了我們,便讓其他隨行人員去驛站住,他和求思,還有卑摩羅叉跟著我們去羅什在未央宮中的住處。

  卑摩羅叉已有七十歲高齡,一路顛簸,羅什安排他早早歇息。弗沙提婆帶著求思跟我們不停談話。自從龜茲一別,兄弟倆已是十八年未見面。有那麼多話要講,一直到掌燈時分,依舊意猶未盡。

  弗沙提婆告訴我們,龜茲王白震和他的兒子均已逝,現在是白震的蘇子白蘇尼支為龜茲王。弗沙提婆的女兒泳思是白蘇尼支的往後,去年已育有一個男孩,被立為太子。曉萱做了外婆,每日很忙。她一切安好,只是身體有些小毛小病。打兒子求思,今年已經二十三歲,做了龜茲的禁軍隊長。曉萱對兒子最大得不滿意,便是兒子不肯成親,成天挑挑揀揀的。

  弗沙提婆說起求思時,不住搖頭嘆氣。我忍不住笑,求思還真像他當年,遊戲花叢,每個安定。

  他看我笑,瞪我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說不定,他也跟我當年一樣,在等待仙女的到來……”

  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語的求思對父親看了一眼,英俊的臉上浮起緋紅。求思的長相綜合了西域人與漢人的所有優點,比當年的弗沙提婆還帥氣。看著求思,我不僅遐想,不知小什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能不能超過他的堂兄呢?

  “艾晴,我這是最後一次來長安了。兵荒馬亂,災禍連年,這一路行來,很是不易。王本來不想在中原局勢未明時貿然進貢,是我力勸王與姚秦結好。其實我是有私心,想見大哥最後一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真的無憾了。”

  弗沙提婆往羅漢榻上靠,伸手去捶自己的腰,搖頭長嘆:“年歲不饒人啊!真沒想到,我也有老的一天,大哥也老了,只有你,永遠年輕,多好……”

  我笑:“我也會老,只是,你們無法看到了。”

  几案下伸過來一隻手握住我,羅什溫潤的對我笑。我與他對望一眼,再轉頭對著弗沙提婆:“弗沙提婆,上天對我真好,在我馬上要走之前又能再見你……”

  “你要走?”他詫異地打斷我,“又要回天上嗎?”

  我點頭:“我的時間到了,得回我自己帶的地方。我還有責任,要將孩子帶大。”看到弗沙提婆詫異的眼神,我含糊地解釋:“我們有個兒子,叫小什。現在正在我那兒。”

  弗沙提婆突然板起臉,面帶怒色:“大哥,我進長安之前,聽說你有十個妾其中一個妾還生了雙生子,你怎可如此對不起艾晴?”

  我跟羅什相視一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弗沙提婆才釋然。這雙生子在羅什接受十名宮jì後半年不到便出世,其實時間上並不匹配。而且十名宮jì大部分已回家,這些也照樣沒人理會。人們最喜歡聽的是驚世駭俗的小道消息,以訛傳訛,越描越黑,事實真相便被淹沒在口水中。所以八卦的力量強大,古今一樣。

  弗沙提婆正色對羅什說:“大哥,你與艾晴相戀四十年。就算艾晴回去,以你對她的情,也不該再有其他女子了……”

  羅什在案桌底下與我十指交纏,對視上弗沙提婆,眼神清澈澄澈:“這是自然。”

  弗沙提婆點點頭,吸口氣偏頭用手背擦眼角。看向我時眼中晶光閃動:“艾晴,這次,我和大哥一起送你走。”

  我看看一直淡然笑著的羅什,再看看眼神真摯的弗沙提婆,心中的感慨無以言表。噙著淚,對著他們重重點頭。

  我在準備行裝,要帶回去很多東西。羅什給兒子的玩具,我手機的工藝品,弗沙提婆又送了我和小什不少西域特產,一件件細細地整理。

  門打開,羅什站在夏日陽光中對著我伸手:“艾晴,來,隨我去見師父。”

  見卑摩羅叉?我詫異地看著他,卻見他神態自若。隨著他走進佛堂,卑摩羅叉坐在蒲團上,正在看羅什的譯文,見到我,也面露詫異。

  羅什用尊敬的口吻說:“師尊,這位便是羅什之妻,艾晴。”

  我急忙向卑摩羅叉行禮。

  卑摩羅叉向我還禮,然後轉頭不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問:“聽說你在長安傳法譯經,此舉於漢地大有重緣,受法弟子可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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