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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他該有的情緒和反應。

  或者說,這不是他的身體。

  孟惘就像是靈魂寄在了一個不知名的殼子中,行為言語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驚異之餘,上方傳來天玄沉穩的聲音——

  「最近修行怎麼樣?」

  「回師尊,弟子未敢鬆懈,已經快突破元嬰期。」

  孟惘看著自己放在身前作揖的手,再根據身高和聲音,猜測本人應該是十四五歲的年紀。

  頭頂處的掌心收回,濃霧散去,他怔然望向四周,心頭一慟。

  這是……南墟境頂峰。

  應該是敘鬼做的手腳,只是不知要他看這些有何目的,告訴他天玄最早當上仙尊之時收過個小弟子麼?

  可是在南墟境那麼多年,從未聽說過他早期收過什麼關門弟子,謝惟確確實實是第一位最早入門的啊……

  他滿是疑惑地隨著那弟子恭送著天玄回殿,又被那人帶著在院中練劍。

  劍握於手幾招起式,孟惘一下便能覺出他的資質極好,按天玄那個脾性是不會教人什麼有用的東西的,修煉全靠自己參悟。

  但若是十四五歲就能參悟修習到近元嬰期的水平,於天賦上已經是絕對碾壓其他普通修士了,更何況這人的思想正得發邪,滿腦子都是要更努力一些不能讓師尊失望。

  沒辦法,孟惘寄在他的殼子裡,也能感應共享到他的一些思想和心理活動,有時候實在忍不住想諷笑一下翻個白眼。

  這種真真正道,怎麼後世沒給留名呢。

  然而直到幾套劍法下來,孟惘的神色就有些複雜了。

  這人……

  水靈伴生。

  之前從傅靖元口中得知一個人若生來與五行相親,必定具有飛升成神的潛質。

  謝惟曾說自己是木靈伴生,可能是這個原因,他很敏感地就察覺到此人身上也有靈體。

  深夜他和衣躺下時,還擔心百里繹百里明南那邊情況的孟惘不知不覺間也跟著陷入了沉睡。

  後半夜此人卻突然一個起身,孟惘的神識也驀地被牽醒,正茫然想著這人又在發什麼大病時,他的身體完全不聽指揮地翻身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便沖向僅隔數米的正殿,推門而入——

  只見天玄面色慘白,上半身扒著床沿艱難喘息,床邊矮桌上的瓷碗碎了一地,白髮凌亂。

  哦,原來是半夜聽到這邊的聲響,睡覺真淺。

  然而思想總是跟不上行動,自己連忙上前將天玄扶起,慌張道,「師尊,是不是又疼了?」

  孟惘神色十分精彩地看著自己被碎瓷片扎得鮮血淋漓的腳底——

  算那敘鬼還有點良心,沒讓他們痛觸覺相連,不然可有的罵了。

  他將自己的手腕用靈力割破,再湊到天玄嘴邊,對方蒼白的唇染上血色,孟惘就這樣震驚地看著這個小弟子給他餵血。

  天玄倚在床頭,輕輕叫了聲「墜雨」。

  他微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替他拭去唇邊的血漬,「弟子在,墜雨在。」

  他叫雲墜雨。

  天玄收的第一位弟子。

  八歲時全村慘遭魔族血洗,被路過的天玄所救帶回南墟頂峰,今年已是第七年。

  除了天玄和他自己,南墟上下八千子弟,無一人知他是內門弟子,偶爾他跟在天玄左右隨他下山,外人見了,皆以為他是天玄的——

  小侍。

  沒錯,小侍。

  他連一件像樣的道服都沒有,穿的仍是自己用之前委託人強塞給他的一點委託費買的樸素麻衣。

  唯一常帶在身邊的一柄劍,是找村中工匠用廢鐵鍛造的。

  普通弟子常去的萬劍閣,孟惘之前用個兩三天就去換一把還嫌難用易斷的低等法器,是他渴求了七年也沒能摸到一下踏入半步的寶劍庫。

  他資質如此之好,孟惘不理解天玄為何不培養他,若是稍微對他上點心,肯定是不比遲羽聲差的正道頂梁。

  但幾天下來,大致了解前因後果後,他覺得天玄對這個雲墜雨,不能說是不照顧,說是「刻意針對」都不過分。

  他待他沒有半分待弟子的意思,冷淡的好似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袖手旁觀著普通外門弟子把雲墜雨當個打雜下人般使喚、肆意嘲笑辱罵,他冷眼看著,不作絲毫辯解。

  若是雲墜雨獨自一人或許不會這麼窩囊受氣,而偏偏天玄就在旁邊。

  師尊默認了。

  師尊默認他們說的是對的。

  我確實就是他們口中說的那般不堪、狼狽、沒用。

  原本的雲墜雨會滿眼期冀地、滿懷熱情地處理任何天玄交給他的事情,現在的雲墜雨就默默無聞跟在他身後,無數次眸光攢動心中酸澀地看著他的背影,又轉而更加拼命地修煉提升修為,夜以繼日。

  他日日練劍風雨無阻突破境界是為了誰。

  他小憩淺眠從不讓神識徹底入睡是為了誰。

  他手腕處的傷生又復長千瘡百孔又是為了誰。

  天玄知道麼。

  他當然知道。

  他就是要藉此打碎雲墜雨的人格,讓他清楚自己有多差勁多無能,除了南墟沒有地方會收留他,他就是、就該沒有任何選擇和抗拒的權利。

  可天玄忘了,那個被埋在家人死屍下奄奄一息的雲墜雨,本就是這麼一個人,之前所視作威脅的期冀和熱情,也正是因他本人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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