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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也已走了一遭,夠了。

  百里青靜靜地坐著,看這窗外的月光,月光冰涼落在身邊人兒的臉上,讓她的臉頰看起來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白,越發顯得蒼白荏苒。

  如果,當初……

  他留下了她,是否今日便不必兵戈相向。

  只是,此生已老,何曾有過如果。

  他撫著身邊女子安靜睡著的臉頰,閉上眼,掩去眼底的疲倦。

  連公公走了進來,看這那畫面,如此靜美,目光落在西涼茉身上頓了頓,忽然一驚,遲疑了許久,還是輕聲道:“千歲爺。”

  “嗯。”百里青淡淡地應了一聲。

  “皇后娘娘已經仙去。”連公公的輕嘆了一聲,那是烈性女子,早已在入獄之前就已經服下絕命的藥。

  百里青一愣,梭然低頭,才見肩上人兒安靜如水,沉睡的容顏如嬰兒般純潔,他梭然一抖,忽然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清晰破裂的聲音,宛如大廈將傾,玉山已碎,再不復重來。

  寒刀入骨,竟是痛不可言。

  “西涼茉……!”

  ……

  “啊……阿九,你作甚!”

  女子低低的痛呼在他耳邊響起,百里青陡然睜開眸子,瞬間看到面前女子美麗的面容上帶著一臉微愕地看著自己,她的手裡還拿著兩本摺子。

  “丫頭……你……”百里青顰眉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有些怔然,隨後目光掠過周圍華美的宮室,認出這是在涑玉宮。

  西涼茉看著面前紫衣大美人臉色微發白,額上帶汗的模樣,有些心憐地取了帕子為他擦汗:“阿九,你捏疼我了,可是做了噩夢麼?”

  百里青方才注意到他的手腕正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幾乎掐得她手腕瞬間青了幾枚手印。

  他有些恍惚,隨後眸光漸漸幽沉了下來,看著窗外明月,又看著身邊佳人,隨後淡淡地道:“嗯。”

  西涼茉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恍惚的模樣,調侃道:“什麼噩夢能讓咱們武帝陛下這般害怕?”

  這人可從來不曾有過現在這副樣子呢,魂不守舍的,若是讓魅一等人看見只怕要嚇死了。

  百里青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手將西涼茉攬在懷裡,卻並不曾回答,許久,方才喑啞著嗓音道:“只願你我安好,此夢,永不復來。”

  那是不可去想像的痛,到現在他依舊心有餘悸。

  西涼茉一愣,溫柔地把臉靠在他懷裡,攬住他的腰,也不再追問,只輕聲應道:“嗯。”

  只願餘生你我安好。

  噩夢永不復來。

  番外 之 傾盡天下舊恨兩茫茫

  第一夜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誰帶你看城外廝殺

  七重紗衣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

  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那道傷疤

  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陛下,人已經帶到了。”銀甲戰將領著數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將一名掙扎不休的窈窕身影押到坐在涼亭里靜靜品茗的明黃身影之後,戰將恭敬地拱手。

  “放開我,司月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帳,如果不是我父親一手輔佐你,你如何有登上帝位的一天,如今你竟然恩將仇報……混蛋,你放開我!”被人按在地上一身紅色戰袍的美貌女子清艷如薔薇的面容上染了血和扭曲的憤怒,怨恨地瞪著那明黃色的人影。

  一身明黃九龍袍的男子聽著背後她的叫罵,卻並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只緩緩站了起來,擺擺手,那戰將遲疑了片刻,讓人鬆了壓制女子的手,躬身告退/

  畢竟這二位的事,沒有人敢,也沒有人能參合。

  等著亭子附近再無他人,女子眼底閃過一絲狠色,手悄悄地摸出一把尖利的袖底箭,正準備朝著對方的背後撲上去,卻不想對方忽然淡淡地道:“藍翎,你很想讓藍大元帥,你們藍家的親族、親兵,還有西涼無言及西涼一族一起為你陪葬麼?”

  冰冷的話語瞬間擊中女子的心,對方全然預料到她的行動,讓她瞬間渾身顫抖,隨後手中的劍叮噹一聲落在地上,她閉上眼,淚如雨下:“司月明,你到底要怎麼樣,到底要……”

  男子轉過身來,陽光落在他堪稱俊美的面容上,宛如鍍上一層冰冷的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女子,忽然笑了起來:“不想,翎兒竟然還記得我的小字,你可還記得月明二字還是你給的,千里月明照人影成雙,你說若我們還能如曾經那般多好。”

  他聲音溫柔,宛如情人低語,卻沒有一絲一毫打算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

  藍翎看著他,淚眼模糊地厲聲尖笑:“哈哈呵呵……司月明,你若是記得從前,就該記得我父親和我為你坐上這個位子,為你開疆守土,為你北抗犬戎赫赫,南擊西狄,如今對他削兵去權也就罷了,竟然命人來攻元帥府,怎麼,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這是要抄家滅族,好讓人知道你有多麼狼心狗肺麼!”

  女子的憤怒怒罵聲傳開,讓奉命隱在不遠處伺候的一名穿著三品逢洗太監忍不住搖搖頭,這位藍翎殿下,真真是被保護得太好,誰人不知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哪怕心中知道任何人對他登上帝位立下汗馬功勞,也不會歡喜別人這麼說的,豈非惹人忌憚,如今她卻這麼當著陛下的面喊了出來,看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說這些話了,看來她忘了陛下如今早已不是當面寄養她家門下的孱弱少年。

  年輕的皇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眸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渾身散發著冷氣,卻只是任由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怒罵著,直到她聲嘶力竭。

  他方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了起來,拉到自己面前,鼻尖對著鼻尖,眼對著眼,輕聲道:“是啊,我們早就回不去了,早在回不去了,今天,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皆為王臣,你是臣子,你怎麼敢,怎麼敢違逆朕的命令嫁給別人,嗯?”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和他粗暴的動作全然不同,還有他細長眼睛裡一片細碎冰冷的恨和猙獰,宛如無數尖利的針刺在藍翎的眼底、心上。

  這樣的司月明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從很小的時候,那個一直宛如弟弟如親人一般陪伴在自己身的少年,再到成長為無數佳人心中夢裡良人,他一直都是陌上公子人如玉,當年取月明,便是覺得他就如天上明月清輝一般柔和,為人溫柔細心,他從來就不會對她這般粗魯。

  “你……你放開我,我和無言早就情定三生,從前門關之戰前,我答應他若是能活下來,就嫁給他,那時你不也知道麼,而且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我早就告訴你了!”藍翎有些茫然,但是被從來對自己都細心呵護的人捏痛的讓她更無法接受。隨後看著他憤怒地道。

  “朕知道……朕知道什麼,朕什麼都不知道,朕只知道從小到大,給你所有朕能給的,陪你讀書陪你習武,為藍大元帥一起為你擋去你的任意妄為帶來的非議和苛責,朕甚至想過為你空置六宮,給你那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的位置,讓你永遠能肆無忌憚的驕傲的活著,永遠都那麼熾烈,不用壓抑任何情緒……”

  他粗暴地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輕聲地道:“不用像我一樣從步步驚心、收斂所有的光芒和羽翼,不必步步籌謀……我甚至為了你容忍那兩個奪去父皇所有關注的小子,讓自己不要去想當初他們的母親是怎麼在我母親頭上作威作福的,頂住母后的怨懟,不讓母后對那兩個小子下手,如今呢,如今你居然為了西涼無言毀了朕所有心中最美好的期許,枉費朕還在宮裡為你親手布置最華美的新房……哈哈哈哈哈哈!”

  年輕的皇帝說到最後,眼底全都是猙獰的黑暗和瘋狂還有漫無邊際的——痛。

  藍翎只感覺他捏著自己的手勁越來越大,幾乎要捏碎她,他眼中那些瘋狂與恨意幾乎讓她不寒而慄。

  “你……月明,你不要這樣,我知道我私自離京去雁門關找無言不對,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藍翎倔強地不肯喊疼,只是咬牙道。

  “結束了?”他忽然輕笑起來,眼底全是猩紅,隨後湊近她耳邊咬住她的耳垂,輕聲道:“不,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你不知道麼,每個男人心底都有一頭野獸,既然你自私地放開了關著的獸籠,那就好好地承受那野獸的瘋狂好了,都是你的錯啊……翎兒,你太自私了。”

  是他一念之差為人作嫁,若是當年早早求娶了她,又怎麼會被人橫刀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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