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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大長公主接了東西之後,立刻讓明月將門關上,隨後取出了放在暖龕裡面的所有飯菜取出來,然後捧著那暖龕走到暖爐子邊坐下,將暖龕裡面的灰全都倒進了爐子裡,再用火鉗將剩下的燒著的銀絲碳一塊塊地放進了暖爐里,果然在暖龕的炭火盒子底下發現了一塊看似完全沒有燃燒的銀絲炭一樣的東西。

  她小心取了出來,微微一用力將那炭火掰開成兩半,只見裡面果然露出了一截紙條,她揀來看了看,隨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地狠狠地閉上了眼。

  一邊的明月很是不安地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出口。

  半個月後,天牢內。

  看著完全沒有動過的飯菜,獄卒忍不住對著那牢房裡背對著他坐著的人影沒好氣地道:“我說前太子爺,咱們這裡到底不是御廚房,您也不是什麼真太子了,便好生將就一些吧,一會子你就要上路發配邊疆了,這大冷天的你不吃東西可怎麼好!”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這一位不是上一回那個公主兇惡,他才懶得理會這麼個人

  獄卒罵罵咧咧的聲音卻還是不能讓司承乾移動半分,獄卒只好無奈地離開了,一邊走一邊暗自罵:“真是個不識趣的,餓死算了。”

  司承乾靜靜地望著上著柵欄的天窗外飄雪的一小塊天空。

  半個時辰前,順帝有詔書下來,要將他流放到魯郡。

  印象之中那個地方似乎是天朝出名的採石伐木地,宮中殿堂和皇陵建立都是由那邊運來石料,不少採石和采木的工人都是流放的犯人。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能走到那裡。

  就算走到那裡,難道自己要一生一世與奴隸為伍麼?

  他深深地閉上眼,輕嘆了一聲,有一種冰涼而決絕的氣息。

  不,與其如此,不若於半路殉國!

  果然在一刻鐘之後,司禮監衙門的人便備齊了車馬,便將司承乾提了出來,給了司承乾一件棉袍,待他穿上之後,押送到馬車上。

  今兒是個難得的晴天,午後的陽光冰冷地步照she在地面的皚皚白雪上。

  但是這附近卻並無什麼人出沒,只有負責押送他的一隊七八十人化妝成壓鏢人的錦衣衛,司承乾身份敏感特殊,押送他離開的詔書都是秘詔,連獄卒都是人到了門口才知道原來是要流放太子爺。

  司承乾在上馬車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卻沒有看見他想要看見的那張面容,他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上了馬車。

  馬車吱呀、吱呀地一路離開了落滿了大雪的上京。

  ……

  黃昏,從漫天的雲到地面的白雪都仿佛被夕陽鍍上了血一樣的猩紅色澤。

  長風淒淒,夕光漫漫之下有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靜靜地站立在山谷的潺潺河水邊。

  “你何苦要救我,這番動作,只怕司禮監的人三日之內就能查出是你的手筆。”高挑的男子靜靜地負手而立,黑色的大氅在他身上簌簌飛起,有一種蕭索的味道,從即將踏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上跌落下來,母后的殉葬已經讓他身上再無當初那種流於眉宇之間的傲然,卻多了一種幽冷深沉。

  太平大長公主依舊是一身長年不變的白衣,白狐裘,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地道:“這你便不必計較了,總歸,你還是皇兄的血脈,我答應過你絕對會救你離開,至於我……”

  她頓了頓,垂下眸子,掩去裡面一片悽然,只是依舊淡漠而傲然地道:“我永遠是天朝的大長公主,是西狄的太后,九千歲縱然知道是我放你走,那又如何。”

  司承乾轉過臉看向她,深邃而滄桑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太平美麗而高傲的面容上,他的記憶里,自己的這個小姑姑永遠都是那麼盛氣凌人,驕傲如帶刺的玫瑰,恣意而放縱,仿佛什麼都不曾放在她的眼底。

  “也是,小姑姑你身份特殊,百里青再怎麼樣,也不敢輕易地動你。”他唇角微微地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帶著一種自嘲的意味。

  隨後,他又淡淡地道:“只是從此一別,也不知何年才能再返京,再見上姑姑了,也許終此一生……你我都不能再見。”

  太平大長公主看著他有些惆悵眸光,隨後輕笑了一下:“好,你自保重,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司承乾靜靜地看著太平大長公主,眼中一片複雜,兩人也曾親密如斯,也曾彼此怨恨,如今卻只能相顧無言。

  他點點頭:“你,保重。”

  說完之後,司承乾轉身上馬,戴上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孔,一扯馬韁向山中小路飛馳,其他跟隨著的隨從們亦翻身上馬之後朝太平大長公主一拱手,隨追隨著司承乾的背影遠去。

  看著小路上遠去的人影漸漸消失在了山谷之間,太平唇角微微地抽動,一向高傲而冰冷的眸子漸漸泛紅,她緊緊地握住自己的胳膊,指尖幾乎陷入了肌膚之中,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哽咽出聲。

  “公主殿下真真兒是痴情種子呢,既然如此,何不與太子殿下浪跡天涯?”身後有男子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太平大長公主一僵,隨後狠狠地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將淚意鱉回去,調整好情緒之後轉身看向來人,冷冰冰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戴著披風的高挑男子摘下了帽子,看著她輕笑:“公主殿下,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咱們不是說好了麼,芳官自會找人替您打點好這些血腥殺伐之事,除掉跟著太子爺身邊的那些錦衣衛,您便將您手上真正埋伏的西狄的暗線都給我。”

  太平大長公主看著他片刻,忽然冷冷地道:“芳官,本宮好歹也做了十年西狄皇后,只是卻不想竟然從來沒有注意過西狄皇室之中還有你這般能屈能伸的人才,作個本宮身邊的男寵,真是讓你屈才了。”

  不得不說,芳官這個細作實在是成功。

  芳官俊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譏誚:“公主過譽了,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然看不到尋常人,咱們還是說正題吧,芳官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兒了,就請公主把東西給芳官吧。”

  “沒有!”太平大長公主毫不猶豫地道。

  芳官一怔,隨後挑眉:“公主殿下,您說什麼?”

  太平大長公主看著他,忽然輕聲冷笑起來,一字一頓地道:“本宮說——沒有,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九千歲那裡得到的東西都是假的,何況你這個西狄的細作?!”

  “公主殿下……”芳官危險地眯起了眸子。

  太平大長公主輕蔑地看著他:“本宮永遠是天朝的公主,身子流的天朝皇族的血液,怎麼可能做出背叛自己家國的事,芳官,看在你好歹伺候過本宮一場的份上,本宮可以讓你就此離開,不追究你細作的身份,但是從此以後就永遠地消失在本宮的面前!”

  說罷,她冷哼一聲,轉身就向山谷外走去,經過芳官身邊的時候,她卻忽然被芳官抬手擋住了去路。

  “公主殿下,您早就做出了通敵叛國之事,將戾太子放走,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今是在耍弄芳官麼?”芳官抬起眸子,幽幽地看著她。

  太平大長公主哪裡能忍受自己男寵的指責,冷冰冰地道:“哼,是又如何,你……”

  話音未落,隨後她忽然僵住了,同時瞬間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芳官。

  芳官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插入太平大長公主腹中的匕首,將傷口扯得更大,隨後再抽出來,看著太平大長公主茫然地捂住劇痛的小腹跌倒在地上,他輕笑了起來,笑容冰冷而狠佞:“我最討厭別人騙我,尤其是像你們這種自以為高高在上,能將別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賤人!”

  隨後芳官直接在她肩頭啞穴上一拍,“你……”太平大長公主身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能無助地伏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從容地戴上兜帽轉身向山谷另一側的小路走去,卻一聲都發不出來。

  太平大長公主後悔了,她不該為了獨自與承乾呆在一起而將所有的侍衛都留在了山谷之外!

  可是,如今後悔卻沒有用了。

  大量的鮮血流失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衣、看起來仿佛大朵大朵的血色牡丹開放在白雪之上,也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

  她蒼茫地望著天邊猩紅暗沉的夕陽,為什麼呢,她這一生啊,總在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用盡了一生的氣力想要支撐起自己的驕傲,卻總一次次地輸的一塌糊塗。

  一身驕傲,一身的失敗。

  她總是把自己在乎的人,逐漸逼得漸行漸遠,她總想將自己在乎的一切都抓在手裡,但所有愛恨嗔痴怨全都如指間沙,抓得越緊便消失得越快。

  天空不知道何時開始飄起了大雪。她的眼前漸漸地模糊,她努力地側過臉,看向那山谷之南,小路的盡頭,是她牽掛了一生的愛與恨,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讓那個人困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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