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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茉卻恍若未覺一般,只是猶豫了片刻就道:“陛下,聽說您最近要冊封一名女子為後宮嬪妃?”
皇帝一愣,仿佛沒有想起來這麼回事,微微顰眉。
倒是小連子立刻上前低聲道:“您前些日子在韓貴妃那裡寵幸過的那個姑娘,不是今日已經冊封為正三品的婉嬪了娘娘,賜住裕華宮麼,婉嬪娘娘正在裕華宮裡等您今夜過去呢。”
皇帝這才記起來,是了,他前些日子去韓貴妃宮裡過夜,去後殿沐浴的時候,曾經無意間撞見了一個美貌少女在池子裡沐浴。
也不知怎麼地,那少女嬌怯驚慌的模樣,就激起了他身體裡的癢熱來,再加上平日這種宮妃舉薦自己的宮女陪寢的事也不少,所以他就臨幸了那少女。
後來才知道,那少女竟然是韓貴妃的侄女兒——仙兒,並非貴妃派來伺候他的,只是在貴妃宮裡養病的。
他雖然有些尷尬,但是既然此事已經發生了,他便也無所謂,索性給了那仙兒一個名分就是。
但仙兒拒而不受,問之,她也只是伏在他膝頭上淚如雨下,倒是異常的婉轉可憐。
他再三追問下,仙兒才說出原委,原來她曾經是準備進宮的秀女,只是後來的御花園上無意驚駕,便被責打了板子,結果卻被打傷了腿,從此便有些跛了。
所以她不願意進宮伴駕,只道是她配不上宮嬪之名,恐招非議。
韓貴妃又在一邊也拭淚道仙兒失去了進宮的資格後,遭受的種種非議,異常可憐,讓他一時生出極為憐惜與歉疚之情,再加上那仙兒確實在伺候人之上有她一段*處,所以他便直接躍級封了仙兒做婉嬪,賜住裕華宮,確實是今日進宮。
他這幾日有些發燒,腦子裡脹痛得厲害,竟然忘了此事。
皇帝顰眉,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驚訝地看著西涼茉道:“朕記得,仙兒是靖國公府上的端陽縣主,莫非……”
西涼茉咬了咬唇,垂著眸子,仿佛很是委屈地道:“是,婉嬪正是貞敏的二妹妹,如今二妹妹要進宮伴駕,茉兒若是認了陛下當義父,這豈非……茉兒不敢讓陛下妄受非議,雖然茉兒對陛下心中滿是孺慕之情,卻也是做不成陛下的義女了。”
皇帝和眾人頓時愣住了,確實妹妹進宮伴駕,姐姐卻是成了公主,這……這以後見面,要怎麼稱呼呢?
是稱呼母妃,還是稱呼妹妹?
皇帝猶豫了,但是他又看見了西涼茉悄悄看向自己,仿佛真的充滿孺慕之情的眸子,那張俏麗的臉兒讓他瞬間又想起了另外一張鐫刻在心頭的面容。
這,難道要撤掉婉嬪的位份麼?
可是聖旨已經下了,這……
皇帝對西涼仙並沒有什麼真的非要不可的感情,只是在猶豫著自己不知該如何處置,這西涼仙畢竟不是尋常人家女兒,不但是靖國公的嫡女,也是貞敏的妹妹,若是處理不好……
西涼茉看了一眼連公公,連公公自然是心領神會,便仿佛有些猶豫地對著皇帝道:“陛下,若要認下郡主當義女,又不必對不起婉嬪娘娘,只要您給婉嬪娘娘尋個好歸宿,不就解決了麼?”
皇帝一愣,尋個好歸屬,這是要將婉嬪另嫁他人?
西涼茉立刻仿佛想要阻止連公公似地,有些慌張地道:“陛下不可,雖然我西涼本家已經獲罪戴查,如今尚且需要西涼家女兒和親赫赫,成為赫赫王妃,但是那赫赫地處遙遠,如何使得?”
此言一出,皇帝眼底瞬間亮了起來,是,他如何忘了,最近赫赫也來書,道是他們的新可汗已經登基,如今尚且缺正妃,若是將婉嬪嫁到赫赫去,她既是西涼家的女兒,又能得個赫赫王妃的名位,豈非是個最好的歸宿?
而且皇家嬪妃和親外族,也不是沒有過的。
正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皇帝的眼中,沒有任何事情比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重要,他憐惜西涼仙的時候,便可以不顧她跛腳,在外頭壞了名聲的風言風語,而冊封她為高階嬪妃。
如今,他更想要認回西涼茉來做個女兒,自然要將前面的障礙一掃而清。
至於赫赫那些恐怖而齷齪的風俗,如今皇帝根本不會去考慮在內,反正只要這名正言順,聽起來也是眼一個高貴的身份,就算是他對西涼仙莫大的恩典了。
更別說去考慮西涼仙的心情了。
這件事對皇帝而言是一舉兩得之事。
看著皇帝臉上的那絲興奮,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嘲諷。
西涼仙,你且慢慢做你的宮妃,皇后的春秋大夢罷,她原本還在想此事要怎麼提起,會不那麼突兀,卻不想如今皇帝竟然要認她做個義女,這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簡直順理成章地把她想送給西涼丹這個‘赫赫王妃’大禮圓滿完成。
果然,皇帝立刻撫須一笑:“很好,就這樣,就讓婉嬪和親赫赫,小勝子,你立刻去讓百里愛卿準備相關事宜和聖旨,待朕蓋上玉璽,也好把這個好消息通知靖國公和婉嬪。”
好消息?
恐怕只有皇帝一個人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呢。
眾人心思各異,卻都不由在腹中同時暗嘆。
小勝子自然是應了的,他悄無聲息地和西涼茉交歡了一個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詭譎眼神,就匆匆低頭進了三清殿後。
“好了,朕不日再下旨冊封你為公主,封號也用貞敏可好?”皇帝滿意地捋著鬍鬚,慈愛地看著西涼茉笑道。
就在眾人以為西涼茉這時會欣然領受的時候,西涼茉卻仍舊跪在地上,對著皇帝深深一拜,垂著眸,哽咽道:“陛下厚愛,天恩厚重,茉兒銘感五內,只是如今妹妹原本滿懷入宮之夢,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邊,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如今卻因為茉兒而讓妹妹不得不離家去國三千里,茉兒心中有愧,若是領受了陛下天恩,讓人道貞敏刻薄姐妹,也就罷了,若是讓御史言官們言及陛下豈非貞敏大罪,。”
她頓了頓,又以袖拭淚,忽然抬起臻首看著皇帝道:“貞敏銘感陛下天恩,早已視陛下如父,若真有父女天倫情意,又何必拘著這公主不公主的名分,貞敏也不需要這些榮華富貴的虛名,只要日後義父垂愛貞敏,貞敏孝順義父,有這份真情真意,便足以了。”
一番話情真意切,讓人聞之唏噓感嘆。
只能道是這貞敏郡主果真是個真情,真性,心底慈軟善良的女兒家,堪稱典範。
只是若細細品味,便發現她的話裡有話了,若是西涼仙真是巧遇皇帝,那麼西涼茉又怎麼會說她“滿懷入宮之夢,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邊,不知費了多少心思”?
也就是說西涼仙和皇帝一番偶遇,根本就是一出精心策劃好的戲罷了。
那麼皇帝信麼?
皇帝為何不信?
這樣的話若是其他宮妃說出來,尚且可以說是為了爭奪皇恩雨露,居心叵測。
但這話偏偏卻是西涼茉說出來的,在皇帝眼裡,西涼茉這樣溫柔善良的小女兒,字字句句都是在為自己的姐妹著想,又怎麼會害自己的妹妹?
那就是說——西涼仙根本才是居心叵測,刻意邀寵。
這種巧遇原本就是一種情趣,調劑皇帝生活的,如今這樣的情趣一下子變成了謀劃爭寵,讓皇帝瞬間想起西涼仙那跛腳,原本的十分憐惜,竟然一下子變成了十分厭惡了。
更是打定了要將西涼仙遠遠地趕走,最好讓她死在赫赫永不歸國的主意。
但對西涼茉,他卻自然是極為感動的,立刻走下去,親自扶起了西涼茉,一番讚嘆撫慰,又許以無數賞賜。
一幅父女情深的模樣,不知讓多少人眼紅,不說別的,即使是素來沉穩的太子司承乾,也不由自主地眼底陰沉了好幾分。
他看向西涼茉的目光更是複雜了,他覺得自己有點看不透面前的女子了,他以為她尋求富貴榮華,所以不到他養好傷,就迫不及待地嫁給了司流風,如今又來皇帝面前惺惺作態,以與慶元公主相似的容貌博取公主的高位。
但是誰知,她卻婉拒了這樣的榮寵,認了父皇當義父,卻只寧願當一個郡主,這實在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西涼茉可不管她是否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心情很好,她甚至要求親自籌備西涼仙的備嫁事宜。
皇帝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應允了,甚至又做了一件讓眾人下巴跌落地的事,他讓西涼茉到後殿去找百里青商量西涼仙的備嫁事宜。
於是西涼茉就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下,走進了那從來不允許除了皇帝自己、百里青、道士和伺候的太監們以外進入的後殿。
皇帝則留在前殿與司承乾再商量他事。
而百里青在後殿見到西涼茉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她眼底再不掩飾的愉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