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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涼茉可不知道這後頭丫頭們發生的事,到了白虎街自己的院子,她就讓人準備好地牢好迎接自己的囚犯,順便與百里青一同研究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原本她以為這是百里青獵殺天理教徒的陷阱,但百里青卻否認了,他只是下朝了以後,接了消息說西涼茉今兒回德王府,所以心血來cháo地打算在車上好好地和自己的愛徒‘團聚’一番,順便檢查一下這三天在靖國公府,司流風有沒有占他的愛徒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西涼茉坐在暖榻上,曲指敲敲了自己手裡的暖爐。

  百里青懶洋洋地歪在另外一邊的凳子上:“據本座的人來報,天理教徒最近這段時日從西南銷聲匿跡了不少,但在京城一帶卻異常活躍,平日裡化為平民,到了行動傳教之際則穿上他們的教服,在京城周邊的村子裡威信頗高。”

  西涼茉一聽,隨即皺了皺眉:“師傅,你恐怕要警惕一下,這天理教絕對不可放縱,宗教信仰對人心志的影響絕對會大大超越你的想像,甚至顛覆一朝根基卻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里青原本要求剿滅天理教,不過是因為他敏銳的政治感覺讓他感覺這天理教是個不安定的因素,它拉幫結夥,令農者不事生產,商者納貢,影響到了地方的稅收與安定。

  西涼茉的話卻讓他有些頗為意外地抬起眸子看著她:“哦,是麼?”

  但他並沒把西涼茉的話放在心裡,一個足夠狠毒並且聰敏的,讀過些史書話本的少女不過是在一些身邊的事情上更有先見之明罷了,對於朝政軍情又能懂什麼?

  何況還沒有任何一個靠著打這些鬼神名義能夠推翻一朝一代的先例。

  聽出了百里青對她的論點的不以為然,西涼茉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師傅不介意,便聽聽徒兒的婦人之見吧。”

  在他的眼裡,大概也認為她一個深閨女子不會有什麼關於朝政方面的見解吧。

  西涼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後就宗教與農民起義的關係向百里青闡述了她的見解。

  基本歷史上所有的農民起義都源自宗教口號或教義,天朝雖然是在她那個年代的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但是這個時空的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樣的,只是唐之後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從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所用的太平道、晉末年的孫恩盧循起義所用的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陳碩貞所用的道教起義一一向百里青條理分明地闡述而來。

  這些教義無論什麼口號,但都有著均貧富的核心。

  大部分的農民起義雖然都失敗了,但是他們影響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讓朝廷疲於奔命四處滅火的時候,卻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貴族的諸侯,所以在農民起義被剿滅鎮壓後,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戰亂中民心不穩,對朝廷怨恨不已,就讓諸侯們趁機發難。

  歷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滅亡的。

  “問君一句,哪個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強大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千歲爺還是要多加防範才好。”西涼茉看著百里青的目光越來越專注,便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遠恭敬一些的稱呼。

  百里青沉默著,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將重心放在邊境來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些鬼神之事會有這般影響,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將這裝神弄鬼之貧賤流民的小動作放在心中。

  卻不想眼前的深閨少女竟然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的弊端來。

  “依你之見,那本座該如何去做?”他難得地有些認真聆聽的性子:“即刻派大軍全部剿滅或者以司禮監的探子和錦衣衛為主進行小範圍的絞殺?”

  西涼茉思索片刻,隨後道:“這些人無非是沒有飯吃,衣不蔽體,所以才如此這般被蠱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動,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糧這樣粗陋但有效的口號才能發展了那麼多的教徒,若是以強硬的手段去剿滅,反而讓他們得到輿論的同情,對朝廷不利……”

  “輿論?”百里青有些奇異地挑起眉。

  西涼茉支著臉頰懶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論,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禪宗與黃老道教,教義都是教人潛心苦修,拋卻名利,消去一身罪業,以求來世福報,而且原本在民眾間都頗有根基,信眾極多,朝廷可以大力發展這兩個教派,以防一派獨大。”

  “然後將天理教打為邪教,撥給佛道二教米糧,讓他們廣設粥廠,接濟貧民,讓佛道二教派的信眾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衝突不過是教眾間的衝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觀,直到必要的時候出來處置天理教徒,褒獎佛道二教教眾,如此一來,朝廷便不需費太多兵力與財力在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滅亡,但也永無壯大之日。”

  這在前世,不過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轉移矛盾的一種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錯。

  百里青琢磨了一會子,果然頗為滿意地點頭:“不錯,此法甚妙,就這麼辦,不過若是照著本座原來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費些功夫了……”

  西涼茉不甚贊同地搖頭:“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想必師傅應該很能體會了。”

  司禮監和錦衣衛的惡名簡直讓小兒止啼,尤其是司禮監,其中核心成員都是宦官,那是一個讓人恐懼又鄙夷的團體。

  百里青輕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戰止戰,以殺止殺!”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心中掠過一絲異樣,隨後看向他道:“師傅……你……是故意讓司禮監和錦衣衛的名聲成為這樣的麼?為何,難道你根本不在乎這無上的權勢麼?”

  她記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說過,若他死必定讓天下蒼生陪葬的那一句殘忍的話。

  這個人,對生死毫無敬畏之心,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夠有未來麼?

  百里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鎖住了西涼茉,有些陰驚地一笑:“為師的愛徒,可真是太聰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聰明。”

  西涼茉垂下眸子,無視他話里的警告,淡淡地道:“因為沒有希望,就沒有絕望,所以你可以將眾生性命與喜怒哀樂握在手中作為遊戲,哪日裡你倦怠了便要毀了自己與眾生?”

  百里青忽然身子一動,長臂一攔,將西涼茉‘哐’地一聲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纖細的頸項,狹長的魅眸子裡盈滿讓人心驚的陰霾殘忍:“為師告訴過你,如果不想當那枉死的楊修,就不要隨意窺探為師的心思,你真以為你很聰明麼,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

  西涼茉感覺著自己的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極為銳利,大概是方才壓破了茶盞的碎片刺進了衣服,刺破了皮膚,她默默地想著。

  但是,她並沒有如尋常那樣,立刻求饒,只是抬眼看著百里青那雙美麗到陰森的眸子,近乎挑釁地道:“你在生氣,為什麼呢,若是什麼都不在乎,又何必因為被窺破心思而生氣?”

  百里青自從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後,何曾有人敢這樣頂撞他,這樣*裸的挑釁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紅地盯著她,的指間幾乎忍不住下意識地就要收縮,捏斷她纖細美麗的脖子。

  但西涼茉絲毫不曾畏懼,只是冰冷地看著他,仿佛在那一瞬間,就要看進他的靈魂裡面。

  哪怕她的小臉已經憋得通紅,都不肯開口。

  直到看著西涼茉氣息漸弱,眼角因為窒息的痛苦而緩緩地淌出一行清淚,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鬆開長指。

  冰涼的空氣瞬間灌進了西涼茉的鼻間,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空氣。

  “咳咳咳……咳咳……”

  百里青這才發現她的背上已經染了一片猩紅,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種血色讓他極為暴躁地一揮袖子,‘呯’地一聲將桌子給擊碎。

  百里青惡狠狠地一把將西涼茉扯進自己的懷裡,居高臨下地怒道:“怎麼,頂撞為師,拿著自己的小命試探為師的底線,很有趣麼!”

  該死,他已經有多久不曾這樣失控了!

  都是這個丫頭,這該死的小丫頭!

  西涼茉青白著小臉,看著眉宇間隱藏著暴怒的百里青,她卻忽然冷冷地一笑:“千歲爺,為什麼不殺了我,別告訴我只是為了那塊令牌,又或者即使身為閹人,你仍舊對我動情了麼?”

  這已經不是挑釁,而是帶著一刻意的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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