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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罈子里把是醃好的筍子撈出來,塞實了的。他們自己也知道這醃筍子沒什麼秘方,不能把整個罈子都搬來。

  胡掌柜稱了稱,李海歆送來的筍子共有四十幾斤,按當初說好的價錢,胡掌柜付了二百二十個大錢兒。

  李海歆原本怕送得多他賣不了,見他提也沒提這茬兒事,就也不問。只說筍子不能多放,放地窖里,最多不能超過五天。讓胡掌柜心裡有個數兒。又問了下次讓送筍的日子。

  胡掌柜心裡頭想著這是新菜,究竟一天能賣多少,心裡也沒數,想了想便跟李海歆說,等再用筍子時,叫人過去拉,不必讓他再跑趟兒。

  李海歆想想這樣也行。不用自己送,還能省些功夫。

  回家後把賣筍子的錢交放到梨花面前兒,讓她數著玩兒,李薇看著這些筍子換來的錢兒,一陣感慨,心說,掙個錢兒容易麼?冒著被扒馬甲的危險呢。

  小手撥拉著,心算一罈子筍子能賣二百二十個大錢兒,那十二壇筍子差不多就是三吊錢兒頂上去年夏糧和秋糧一共賣得的錢了。三月里筍子勉強還可以再採收一個月,要督促幾個姐姐多挖才是。

  只是不知道那胡掌柜的小酒樓消耗量怎麼樣。想到這兒,她又有些鬱悶,她太急於求成了,竟沒想著去多找幾個酒樓問問——被錢沖昏了頭腦的李薇完全忘記了她受這副小身子限制,辦成這一宗事兒要消耗多少腦細胞。

  李海歆送過筍子的第二日,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一家人為了筍子忙活好幾天,今日得了空兒,何氏趕著剪了幾雙鞋底子,讓春桃春蘭幫著做,李海則把鋤頭找出來打磨,這場雨停了後,就該鋤地了。

  雨一直下了兩三日方停歇。等雨水略干,何氏和李海歆下地鋤地,這時節只有這一個活計,何氏仍不讓姐妹幾個下地。

  何氏走了沒多久,胡掌柜派小夥計趕著馬車來到李家,春杏和李薇都認得他。春桃把人迎到院中,問他要多少,小夥計說,要六十斤,又說,掌柜的說了,讓千萬趁著有筍子的時候,多醃些。

  李薇見他面色正重,猜測胡掌柜的新菜可能很受歡迎。

  春桃和春蘭進糙屋把筍子撈出來裝好,那小夥計給了三百個錢兒,急匆匆的趕著馬車去了。

  春柳親自經歷賣筍子的過程,十分興奮,拉著大姐二姐還要再去挖。

  春桃說家裡有才有兩個罈子空著,等地幹些再挖也行,這會下子鑽竹林弄得一腳的泥巴。

  春柳不依,非要拉著兩人去。兩人沒辦法,只好換了舊衣裳,一人換了雙糙鞋,跟她一塊兒去挖。

  二次醃筍子就不費多大事兒了。有醃筍的老湯,只須把筍子切好,晾乾表面的水份,塞進去再密封即可。

  李薇把她的掙錢第一步計劃實施之後,又把心思轉到她的農書和小菜園子上。筍子雖能賣錢,卻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就和她爹編簸箕一樣——只能在農閒的時候編,這些掙的錢都是有限的。

  轉眼到了三月中旬,這中間兒胡掌柜酒樓里生意逐漸有了起色,要的酸筍量從每五天的六十斤增加到八十斤。

  大半個月過後,第一撥醃的筍子全部賣完了,共得了三吊錢零幾十文錢兒。何氏當天割了肉,在家裡做了一回辣子酸筍炒肉,吃得一家子人樂呵呵的。

  第二撥陸陸續續醃下的酸筍子,也已有醃好的了。這天,何氏又跟李海歆念叨,再去買些罈子,好趁著三月里有嫩筍,再醃一回。

  李海歆仍是趁著半下午的時候去鎮上,連跑兩天,又買來了十二個大肚罈子。

  一家子人又是一連兩天的忙活,把新買的罈子裝滿。堂屋東側每四個一排,很是壯觀。

  李薇盤算著,等出了三月,還能再車輪式醃上個十來罈子。這麼些總的加起來,一共能賣十二三吊錢兒,這可是家裡那十幾畝孬地除去稅糧之外,兩三年的收成。

  何氏整日喜滋滋的,直說梨花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李海歆想著原先說過要養小豬娃兒的話。趁著傍晚的空檔,用糙泥在雞舍旁邊兒蓋了豬舍,三月十六鎮上有集,去送簸箕和雞蛋,順帶買了三隻小豬娃兒回來。

  他前腳到家,後腳家裡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李海歆看那馬車正是在路上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輛,他當時還以為是本村或者往何家堡、西旺村去的。

  武睿跳下馬車,趾高氣昂的步入院中,朝著愣愣站在幾個姐姐身邊兒的小春杏喊著,“三月初六你為啥不去鎮上?”

  李薇撫額。這話怎麼聽怎麼象是約她的小四姐那個啥來著。

  小春杏蹬蹬蹬跑過來,柳眉倒豎,“誰讓你來我家的?”

  一旁二柱苦著臉兒跟李海歆以及聞訊從堂屋出來的何氏解釋,“小少爺非要跟來,我,我勸不住”

  何氏也頭疼這孩子,可即是武掌柜的兒子也不能怠慢了,笑了笑說,沒事兒。又問,“來時武掌柜知道不知道?這麼遠的路,你一個半大孩子也敢帶著小少爺亂跑?”

  二柱苦著臉兒說,是偷跑來的。

  武睿傲慢的背著雙手,把她們家來來回回掃了個遍兒。鼻眼嗤著,一副“看你們家的窮酸樣兒”神情。

  春杏惱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大杏樹底下拖,嘴裡叫著,“你不是要打架,來,打吧,打完你趕緊走”

  何氏忙喊鬆手。別看這孩子是個男娃兒,要真打起來,可不是春杏這丫頭的對手。別真把人打出好歹來。

  春杏哼哼的鬆了手,示威的朝他揮了揮拳頭,往東屋跑。

  乍然沒了目標,又見一圈子人都看著自己,武睿很不自在,有些羞惱,大聲叫著,“我餓了,我要吃飯”說完一屁股坐在杏樹下的長塌上,臉兒朝東背對眾人。

  李海歆與何氏對望一下,各自無奈搖頭。

  二柱忙跑過去勸他回家,他手裡比劃著名皮鞭的樣子在空中虛無摔打。二柱苦著臉兒躲到一旁。這位小少爺一不如意就去老太太老太爺那裡告狀,他們輕則挨一通訓,重則要罰去關柴房。

  何氏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叫李海歆再去看看村南的屠戶家有肉沒有。

  春桃進屋拿了年哥兒前兩年玩的陀螺、鐵圈子、彈弓出來,立在院中叫他,“小少爺,有好玩的玩不?”

  武睿停了一會兒,彆扭的轉過身子,看清春桃手裡的東西,鼻子孔又哼一聲,“本少爺什麼好東西沒玩過。”

  春柳剛開始還覺得這小男娃兒裝模作樣的樣子,好笑好玩,聽到這話,把臉一沉,跑過去把春桃手裡的東西都接過來,朝他大聲喊,“你想玩兒,還不讓你玩呢”

  何氏從廚房裡伸出頭,喝斥春柳,“你多大了,還跟小娃兒一般見識。”

  武睿聽見何氏的話,把頭臉兒仰得更高。春柳把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扔,拿了糙屋牆邊靠著的鐵鍬,叫春桃和梨花,往院外走。小春杏在東屋看見,也蹬蹬蹬跑出來,跟著出去。

  武睿在大杏樹底下跳腳大喊,“喂,你們幹啥去?喂喂等等我”他話音還沒落,姐妹幾人的身影已沒入竹林之中。

  他急急忙忙跑過去。

  何氏在廚房喊多照看別讓摔著之類的,春桃遙遙應了一聲。

  武睿氣喘喘吁吁的跟上她們,大聲叫著,“怎麼不等我”

  幾人不約而同轉頭看他一眼,又不約而同把頭轉回去。

  春柳找著嫩筍子,用鐵鍬挖著,挖出來幾顆,春桃春杏李薇各抱了一棵,扒著皮。武睿見幾人不理自己,氣得臉色脹紅,又跺腳。

  春桃笑了笑,一隻手拎起一棵竹筍遞向他,“你不是愛吃酸筍子?就是用這個醃的,你扒皮不?”另一手在身旁的石頭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我才不干粗活兒”武睿大聲叫著,臉色更紅。

  李薇小手吃力的扒著筍子皮,心裡想著這小子一直是這樣的暴脾氣,老了肯定會死於腦血管破裂之類的病~~~默想完,又覺得自己不厚道,忙扭臉兒吐了兩口。

  春杏一把那把筍子拿過來,放在自己面前,哼道:“你想剝還不讓你剝呢,你快回你家去”

  武睿吊梢大眼兇巴巴地瞪著春杏,雙手叉腰,大喊道:“我就不走”

  那小嗓子亮的,把姐妹幾個震得齊齊停下手中的活兒,去捂耳朵。

  他傲慢望天,得意洋洋。過了好久,沒人出聲,低下頭一看,那幾人又在剝筍。

  他立時又跳腳,朝著林立的碗口粗竹子一陣亂踢。去年冬上沒落淨的干黃竹葉從簌簌落下,灑了姐妹幾人一身。春杏抬眼瞪他,氣鼓鼓的要起身,春桃悄悄扯下她衣角,她又坐下,仍剝筍子皮。

  李薇沒錯過武睿在她小四姐要起身跟他理論時,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笑,而隨著春杏又坐下,他的笑意僵住。

  暗笑,這個臭脾氣小孩也挺好玩的。

  武睿見沒人理他,想了想,蹬蹬跑近,把春杏面前的筍子往自己面前兒劃拉,“哈你不讓我剝,我非剝”

  坐在春桃剛給指的大石頭上,學著幾人的模樣,剝筍子皮,一邊剝一邊還嘟噥又髒又硬不好玩兒之類。

  二柱看小少爺終於消停了,抹把被驚嚇出來的細汗,立在一邊兒等著。

  因為武睿來,何氏特意烙了白面韭花餅,又炒了他愛吃的辣子酸筍炒肉。原本梨花小時,家裡做菜從不放辣子,也就是從去年末,才開始放一點點。另煮了幾個咸雞蛋做菜,攪了一鍋白面蛋花疙瘩湯。

  李薇以為這小子在吃飯的時候還要再鬧一陣子呢,卻沒想到吃的還算順溜,邊嘟噥嫌棄著她們家碗太粗太破,菜太少,白麵餅子不鬆軟等等,一邊大口大口吃得歡。

  何氏在一旁笑著,說要是晚兩天再來,榆棧兒就有了,可以蒸榆錢吃。

  他手裡握著半張烙白麵餅,嘴裡塞得鼓鼓囔囔的,上一句還說誰稀罕什麼榆錢兒下一句就彆扭的問好吃不?

  春桃幾個憋笑憋得臉色通紅,強忍著不讓笑出聲來。

  二柱在一旁單獨的小桌上三兩口塞完飯,立在一旁看著武睿,見這一頓竟吃大半張烙餅,心頭一松,又高興,心算這事兒要回去跟老太太老太爺說說,估摸著能少受些罰。

  吃過午飯,何氏看他眼皮發澀,就讓春桃帶他到年哥兒炕上小睡一會兒。等睡醒了,也消了食,好讓李海歆送他走。

  他嘴裡嘟嗜噥噥的嫌炕太硬,褥子薄,被子破。

  春杏忍無可忍,跑過去喊一嗓子,“不想睡趕緊走”

  武睿大眼瞪著,氣哼哼的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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