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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穿著她娘新做的粉色黃花小花衣褲,額上點頭硃砂痣,坐在西屋門口的蒲蓆上,正在練習爬行。這幾天她腿腳有點勁兒了,爬得愈來愈快。爬累了就坐下歇會兒,再接著爬。聞著滿院子濃香的煎餅味兒,大大的吸了口氣,心說,這樣的味道兒才是她想像的農家生活,炊煙,油香,飯菜香……

  春桃餵完小雞娃進院中,一眼瞧見她坐在席上,眼直直的盯著廚房,嘴角晶晶亮,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轉身去廚房幫忙。

  早飯還沒做好,老李頭就從田裡回來了,回來時一臉兒的笑意,說是北邊地的麥子能割了,今天就開鐮!老大李海歆趕忙去另外三個合夥用打麥場的人家說一聲,三家都說麥子還沒熟,得等兩天,讓他們先用。

  用完早飯,李家老三套了牛車,把大掃帚、木叉子、木耙子等裝了車,老李頭和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都坐上牛車,先拐到打麥子場裡把工具卸下,才又向麥地里去。

  因第一天開鐮,打麥場裡的活兒不算多,李王氏叫海棠海英在家裡做刷鍋收拾做午飯,讓春桃抱上李薇,和那幾個小的,都去打麥場裡。前幾天碾好的場地,今兒還得先掃一掃浮土。待會兒老三會就把割下的麥子往回拉,拉一車要攤開一車,趁著天氣好,得緊著些收。

  場地邊兒上,孩子爹李海歆早就把看場地睡的糙棚子搭好了,糙棚入口邊上有一棵碗口粗的蓮子樹,濃綠的枝葉把陽光擋在外面,淡紫色的小花開了滿樹,散著微微的芳香。

  春桃在樹蔭底下鋪了蓆子,讓小妹坐著玩兒,又在糙棚子裡鋪上從家裡帶來的舊褥子,等她玩累了,好睡覺。春杏仍舊是一邊自己玩兒,一邊看著她。

  自己和大妹二妹去一人拿一把掃帚幫著嬤嬤掃場子。

  春峰春林兩個一到場裡就撒歡瘋跑,李王氏扯著嗓了喊他們半天,才不情不願的回來。

  半晌午的時候,李薇爬累了,春杏到了場子裡撒了歡兒的跑,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三個姐姐在幫著攤鋪三叔剛拉來的麥子,她有些無聊,小嘴半張兒,剛打了個哈欠,眼角掃過遠處一個青色小點。定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色小衫帶著同色頭巾子的小身影正遠遠的過來。

  她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遠遠的向他揮舞著小手。佟永年似是瞧見了她,揮手應和了一下。

  春峰不情不願的抱著麥子攤鋪,聽見她的聲音,順望過去,把手中的麥子一扔,撒腿就往來人處跑。李王氏喊了一聲,“你幹啥去?”也已看見佟永年。

  停下木叉子招呼他。

  春峰攔到佟永年跟前兒,盯著他手中拎的青布小包,抹了一把鼻涕,眼睛閃光發亮,“這是啥?”

  佟永年嘴角抿了抿,黑眸閃了閃,不答理他,閃身繞過他繼續往前走。母親說過,這些東西是給梨花吃的。也說過這個小子老搶梨花東西吃。

  “喂,我問你呢,讓我看看這是啥?”春峰一臉腦意,向青布小包抓去。

  佟永年避不及,讓他把青布小包抓了個正著,撐著身子往回拽,嘴角緊緊抿起,眼中湧上幾分惱意,“這是我娘給梨花的。你不能搶!”

  春桃看見,手中的麥子一扔,往那邊兒跑去,邊喊,“春峰,你幹啥咧?”李王氏也呵斥春峰,讓他鬆手!

  春峰眼看春桃跑近,他手猛的一松,佟永年抱著青布小布摔倒在地上。青桃趕忙拉起他,又喝斥春峰,“你咋打人?!”

  春峰鼻眼嗤了一聲,“是他自己沒站穩。”

  春柳緊隨著春桃跑過來,手裡還拎著挑麥子的小木叉子。看春峰跟她娘一樣的無賴張狂樣兒,二話不說,舉起手中的小木叉子就撲了過去,“我讓你欺負人,我讓你搶人家東西!”

  春峰撒腿就跑,春柳在身後緊追不放。

  “年哥兒,沒事吧?”春桃扶佟永年,拍著他身上的泥土關切問道。早上的露水還沒完全乾,他一身新衣上沾了不小泥點子。

  “沒事兒。”佟永年嘴角抿著,抱青包小抱在懷裡,拍著上面的泥土,又行禮,“謝謝春桃姐!”

  春桃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撲哧”笑了,又嘮叨,“佟嫂子怎麼又讓你送東西來?村裡頭有幾個小子可壞了,路上他們沒欺負你?”

  佟永年眼中帶笑,搖搖頭。

  那邊春柳追上春峰,把他擠到麥秸剁上,舉起巴掌給了幾下子,春峰殺豬般的喊叫起來。春桃連忙呵斥春柳。李王氏也叫住手。

  “我都沒下重手!”春柳揚聲應了一聲。看著春峰擠著眼兒乾嚎,朝地上啐了一口,低聲威脅,“你再敢欺負人,以後不讓大山帶你玩,你信不信?”見春峰還是個嚎個不停,她眼睛一眯,“還哭!給我憋住!”

  春峰的乾嚎聲應聲而止。春柳扛著小木叉子回場裡。

  “年哥兒摔疼沒?一會兒嬤嬤打那鱉小子給你出出氣。”李王氏放了大木叉,回到樹蔭下,關切的問。

  佟永年行禮回道,“謝嬤嬤關心,沒摔著。”

  李薇坐在席上朝他招手,咯咯笑著。佟永年把青布小包給春桃,“這是我娘自己做的點心,讓給梨花吃的。”

  春峰大聲嚷著,“我也要吃。”春林流著濃黃的鼻涕立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

  李薇看大姐要解青布小包,迅速調整姿式,向春桃爬去,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皺著小眉頭,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

  春桃不明所以,彎腰想問她怎麼了。李薇的小手趁機抓住青布小包,使勁兒往自己懷是帶。早上吃煎餅的時候,這兩個小子連吃帶護的,三個姐姐大了,不和他們掙搶,就她的小四姐春杏眼巴巴的瞅著,一桌子大人沒一個出聲的。她自那會兒就氣著呢。這會兒人家指明給自己吃的好東西,憑什麼讓他們吃!

  “好,好,都給你!”春桃愣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又好笑,“你個護食兒的丫頭。”

  李薇可不管那麼多。現在她能爬了,口水也不流了,牙根子痒痒的,許是牙就快長出來了。小身子逐漸能受自己的控制,她要適時表達自己的意見!

  李薇盤起小腿坐著,把青布小包緊緊抱在懷是,摟得緊緊的。眼睛還示威似的瞪著春峰春林。

  李王氏也覺得這幾天梨花這丫頭變化大著呢,剛學會爬,就爬得十分利索,比人家足六月的孩子爬得都歡實,前幾天略微受了涼,夜裡出了汗,小眼睛愈發清澈明亮,這會兒臉上的表情跟小大人一般,活靈活現的。

  笑了笑,沒呵斥她護食兒的舉動。對著那兩個小說,“家去吧,晌午你二姑在家裡炸糖糕子。”

  春林咬著手指不肯走,“點心!”

  李薇回頭瞪他一眼,抱著青布小包往糙棚子裡爬。可是她兩手都占著,沒辦法拿那小包,朝大姐春桃看了一眼,春桃懂她的意思,就是不去幫忙,又朝另外幾人使眼色,想看看她接下來到底咋辦。

  李薇把她們的眼睛動作看了個透,翻了個白眼,心裡頭哼哼著,沒你們幫忙,本姑娘還辦不成事了呢。

  想了想,小嘴一張,向那小布包咬去。可是她忘了,她現在沒長牙呢,咬上一用勁兒,就滑了出來,再咬還是這樣。

  她氣餒的直起小腰,小屁股一蹲,坐著生悶氣!

  春柳憋不住,笑出聲來。春桃和春蘭也笑了。幾個人笑得前附後仰,佟永年也跟著笑了。

  李薇心說,不帶這樣把人當猴耍的。仍垂頭生悶氣不理人。

  “梨花要去棚子裡吃?”佟永年看她嘟著花瓣似的小嘴,長長的眼睫毛半垂著,懊惱又賭氣的模樣,忍不住上前出聲問。

  李薇悶著頭,腦袋輕點了兩下。佟永年拎起小布包。

  “哎喲,我們梨花生氣了!”春桃含笑抱她,李薇扭著小身子不肯讓抱。春桃笑指著佟永年,“那想讓年哥兒抱?”

  李薇翻白眼。掙開大姐的手,向糙棚爬去。惹得一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佟永年嘴角勾著,跟在她身後向糙棚子走去。

  春林見點心被拿走了,嘴一咧,哭嚎起來。李王氏想著老三再拉一趟麥子回來,還要再等一會兒子,交待春桃一聲,抱著他回家去了。

  春峰抹了把鼻涕,瞪了佟永年一眼,跟在李王氏身後也去了。

  外面日頭火辣辣的,連帶樹蔭下也熱燥起來。可糙棚里還是很涼慡的。身上的褥子也比糙蓆子柔軟舒適。李薇進了糙棚子,又撒歡的爬起來。

  “年哥兒也進去玩一會兒吧。”春桃笑著招呼他,小春杏不知道哪裡玩夠了,跑回來。脫了鞋子鑽進糙棚,就著褥子打了個幾個滾兒。

  佟永年眼睛閃了閃,彎腰坐下,脫下鞋子,露出青布襪子,把鞋子規規整整的放好。連帶春杏胡亂踢掉的鞋子也整好,才鑽進糙棚子裡。

  孩子爹搭的糙棚極大,怕的就是哪天輪到他家看場子或者地裡頭忙,顧不上回家管孩子,好讓孩子們在這裡睡著。

  李薇在前面爬,春杏在後面跟著爬,佟永年給她們讓出玩鬧的地方,坐在褥子中間,仰頭看看,眼中一片新奇。

  春杏跟著梨花玩鬧了一會兒,笑咯咯的看著佟永年,“你住過糙棚子嗎?”

  佟永年嘴角勾起,“沒有呢。”

  小春杏嗤了一聲,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兒晃了晃,小胸膊挺得高高的,“我兩歲就跟我娘住過糙棚呢。”

  李薇心說,小春杏,住過糙棚子值得這麼炫耀麼?是什麼光榮的事兒?

  見佟永年不出聲,春杏又得意的問,“你會爬樹嗎?”

  佟永年笑著搖搖頭。小春杏更得意,又把村里男娃兒經常玩的問了個遍兒,佟永年有問必答,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他眼睛閃著溫潤的光,嘴角輕抿著,眼瞼半垂,臉上卻沒有丁點兒惱意,倒象是遺憾。李薇在心裡把小春杏給鄙視了個遍兒,人家還會寫字呢,你會嗎?人家還住過大房子呢,穿過綾羅綢緞你穿過嗎?吃過山珍海味,你吃過嗎?

  春柳聽見裡面的對話,在外面揚聲喊,“佟哥兒,下午叫大山去下魚網子,你想去不?”

  “你這個丫頭!河邊多危險,不能叫大山去,也不准年哥兒去!”春桃呵斥春柳,她嘻嘻的笑著。

  晌午的時候,李王氏留佟永年吃午飯,他推說母親在家裡等著,要家去。春峰鼻子不是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哼哼著。

  春柳看他樣子就知道他心裡想啥,威脅他,“你敢叫村子裡的壞小子們欺負年哥兒,看我不打爛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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