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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氏收回心思,笑了笑,東西都給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不礙的。不過是些嘴面東西。要不是梨花吃不下饃飯,我也不慣著她。……不過,娘,咋不把那塊靛藍的布給她大姑截一塊兒做衣裳,那花布顏色嫩,不襯她穿……”

  李王氏臉上一訕,那塊靛藍布,她尋思著要麼給老三做件新衣裳,要麼給老頭子和她各做一件。

  抬手順了下耳根的碎頭髮,笑了笑,不接這話兒。下了炕,走向放雞蛋的簸箕,招呼何氏,“來,你來看看這雞蛋。這是給梨花做百天兒的,我也不偏著誰向著誰,當時老二家兩個小子收的禮,都是分了老二家的一半兒,梨花也按這個規矩來!”

  何氏沒想著她會這麼大方,心裡頭高興,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也不想跟她計較不偏著不向著誰的話。“怪不得梨花那麼纏著娘。她心裡肯定知道娘疼她。”

  這話李王氏聽著舒心,臉上有了笑意,隔窗瞧了一眼乖乖圍坐在大梨樹下和春杏玩的梨花,蹲下身子,笑著,“我們梨花就是招人疼!”

  婆媳兩人把剩下的雞蛋數了數。一共二百二十個雞蛋,拿給梨花大姑二十個,李王氏說雞蛋又丟了五個。一共剩下一百九十五個。讓何氏拿走一百個。

  何氏尋思著天一里一里熱了,拿多了吃不完也是壞掉,梨花又吃不了鹹蛋,不如這個時候大方點,先讓婆婆拿去賣了,回頭梨花再吃,家裡還有新下的雞蛋。便對李王氏說,“我只拿六十個就夠了。今兒梨花百日,娘不是還從瓮里拿出二十個做菜了?”

  李王氏滿意大兒媳的心思細膩,臉上的笑意更濃,點頭,“行,你就拿六十個吧。剩下的賣了錢,好攢起來給老三娶媳婦兒用。”

  李王氏又指著佟媳婦兒送來的花布,梨花大姑拿走了四尺,剩下一丈六尺,說分給她一丈長。何氏心裡頭算了算,一丈長的花布,不夠給五個丫頭一人做一件新褂子。便跟李王氏商量,“娘,我尋思著給五個丫頭做一模一樣的衣裳,梨花姥娘拿來的花布也不差,顏色也好,我覺著比這個更襯海棠海英。要不,把這個布都給我。我把那兩塊兒拿來?”

  何氏娘家拿來的花布,單看布料沒佟家媳婦兒送來的好,但是深青底帶粉花的,比這個粉色帶嫩黃花的布更適合海棠海英兩個。

  李王氏正尋思著,何氏又說,“兩塊兒布加起來也有八尺呢。是梨花二妗子娘家給的壓箱底兒。”

  李王氏笑起來,連聲說:“好,好,那就換過來吧。”梨花二妗子娘家家境殷實,給她的壓箱底兒的布自然壞不到哪裡去。

  何氏撿了雞蛋,抱著一卷花布出了堂屋門兒。

  許氏在院門口被海棠海英兩個一攔,李薇大姑已走遠了,有幾近鄰聽到動靜,都立在院門口看著,她也覺得害臊,看著李薇大姑一邊兒走似乎是一邊抹淚的模樣,心裡也覺得鬆快些。就回了院中。

  到了院中不見了何氏,只有幾個小在收拾桌子,又見海棠在門口坐著,尋思著兩人肯定在堂屋西間嘀咕,往跟前湊了湊,被海英跑過嗆了兩句,訕訕的回了廚房。

  一邊兒洗著碗兒,一邊支著耳朵聽外面。堂屋門一響,她便把頭湊到廚房窗前兒,一見何氏出來,丟下洗了一半兒的碗,一溜小跑迎出來,笑著伸手,“大嫂,我幫你提!”

  春蘭“蹬蹬蹬”的跑近,一聲不吭的接了何氏手中的花布,往西屋跑。

  何氏笑笑,一邊向西屋走,一邊回頭跟許氏說話,“不用,都忙了一上午了,怪累的。春峰春林兩個出去玩了?”

  許氏也不回廚房,跟在她後頭往西屋走,“嗯,說是和大山又下魚網子去了。”

  又問:“大嫂,咱娘給你了多少雞蛋?”

  何氏笑了笑,說沒幾個,梨花現在能吃的很,只夠一個月吃的。

  許氏又在她身後念叨春峰最近瘦了,春林也瘦了。又說前頭旺柱媳婦兒用花布做了個包頭巾,怪好看呢。

  李王氏沉著臉兒從堂屋出來,叫:“春峰娘,還不把北間收拾收拾!”

  何氏在西屋門口站定,春蘭從裡面把一籃子雞蛋接了,出來後又把門仔仔細細的掩好,立在門口不動。

  何氏笑著向堂屋北間走去,嘴裡說著,“春峰娘,我看北間裡還剩下幾個蜜角子,你過來拿走給兩個小子吃吧。”

  許氏連忙巔巔的跟了過去。

  李薇圍在被子裡,三月中旬的天氣,陽光下已經有點曬人了,可樹蔭下還是蔭凉的很,一陣陣的風吹來,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和糙木氣息,很是舒慡。

  她皺著小眉頭,盯著許氏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剛才還急吃白臉的吵鬧成一團,這會兒怎麼又跟沒事兒人一樣,雖然臉兒黑些,卻也沒有更大的風波起來,真是怪事啊!

  又想著那大姑也挺可憐的,這下估計要把許氏往死里恨了。

  春桃幫忙收拾完桌子,她還沒理出個頭緒來。小眉頭緊蹙著,眼瞼半垂,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春桃撲哧笑了,抱起來哄她,“我們梨花也不喜歡看她們吵架對不對?”李薇很想搖頭,不是啊,她很想看吵架的,而且她覺得吵起來才正常,就這麼偃旗息鼓才不正常!

  第七章 四分菜地

  當天晚上,用過晚飯後,李王氏把兒子媳婦都叫到堂屋去,把下午發生的事兒當著大伙兒的面兒又說了一遍,抹著淚兒數落,“她大姑家裡夠難了,為了給梨花過百天兒,還是東借西借的湊了十來個雞蛋,我這當娘的心疼閨女,貼補她兩個雞蛋,老二家的就當眾撕扯我的臉……”

  老李頭悶著喝水不說話,臉兒黑黑的。

  三姑海英在一旁補了一句,“大姐是抹著淚兒走的,說以後再也沒臉回娘家了。”

  李家老二李海崢臉霍的轉過去,盯著許氏看。許氏被他盯了打了個寒顫,大聲辯解:“要不是娘賴我偷了雞蛋,我能那麼氣?!”

  李家老三黑著臉兒,猛的一拍桌子,額上有青筋隆起,“說話就說話,你嚷嚷啥?!”

  老二回頭撇了老三一眼,“爹和大哥還沒說話呢,你急啥?她就是再有錯兒,也是你嫂子!”

  李家老三站起身子就往外走。老大李海歆在身後喝斥:“老三,回來!”

  見老三身背著身子不動,跳下凳子,三步並作兩步,把他拉扯回來,“我說話你不聽,非得讓咱爹發話?!”

  看看老李頭還是沒說話的意思。

  老大嘆了口氣,把老三按到椅子上,才朝著老二說,“不管因為啥,春峰娘今天做的就是不對!你們現在趕緊的趁著天還不晚,去張家村走一趟,給海青賠個不是。老二陪著春峰娘一塊兒去!”

  又轉頭朝著李王氏說,“娘再給備二十個雞蛋,讓老二帶去。……都是一家人,為了這麼點東西,吵翻天了,不是讓人家看我們李家的笑話?”

  老李頭“嗨”了一聲,站起身子,“就這麼著吧,照老大說的辦!”

  許氏一聽大哥讓她去給張家村給大姑子賠不是,登時惱了,“呼”的站起身子,剛要說話,被李家老二拽著就往外走。

  等這兩人出了門兒,李王氏才從鼻子孔里發出一聲輕哼,對著海棠說,“看看,當著你爹和你大哥的面兒,她還敢給我撂蹶子!”

  李海歆嘆了口氣,對著李王氏道:“娘,春峰娘是有些好吃嘴,可沒抓著的事兒,你也不能硬往她頭上扣。”

  李王氏撇了撇嘴,把臉兒扭到一旁不說話。

  何氏叫海英,“走,咱去西間兒撿二十個雞蛋,讓你二哥他們帶過去。”

  正十五的月亮,圓盤似的掛在天邊兒,把地上照得明晃晃的。李家老二套了牛車,強拉著許氏帶著二十個雞蛋去張家村。

  送走老二兩口子,老大兩口子進了屋,趁著月色何氏進北間看了看孩子們,兩張大炕上五個孩子睡得香甜,梨花被老大春桃護在里側睡得很安生。

  何氏笑了笑,心想著五丫能跟春桃睡習慣了,她夜裡也好得點空子做做針線,就沒抱她,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李海歆黑著臉兒坐在炕沿兒上生悶氣,何氏笑了笑,開解他,“梨花大姑也不是小氣記仇的人,老二家的這一去,面子全了,日後還能真不回娘家?”

  說著替他解了衣衫,又去打了水來,蹲下來替他洗腳。何氏的手常年做家務活,又忙地里活,粗糙得厲害,手上干皮遍布,一下下輕刮過他的腳心,有些癢,癢到心底便是酸酸的。

  李海歆彎腰抓住那雙手,低嘆,“孩子娘,這些年辛苦你了。”

  何氏的眼一熱,別過頭去,把手抽出來,繼續洗著,“今兒這是怎麼了?”

  李海歆不言語。他本就是沉默的性子,這會兒更有諸多感慨堵在心頭說不出來。

  有微熏的春風和著春天的糙木花樹氣息溜著窗fèng兒鑽進來,豆大點的油燈被吹得忽閃忽閃的,把低頭認真洗腳的女子側臉映得一明一暗。何氏今年三十歲,曾也是十里八鄉遠近有名的一朵花兒,若不是李家村李海歆本家爺爺與何氏父親一道兒做過生意,又出面保媒,何氏也不會嫁到李家來。

  時光如水,一晃快十四年了,曾經嬌俏溫婉的少女,如今只剩下蒼白愁苦的容顏和眼角細密密的魚尾紋。

  何氏洗完時,李海歆還在發愣。她笑了笑,準備端水出去倒了。

  被李海歆一把拉住,按她坐在炕上,“我也替你洗一回。”

  何氏愣了一下,然後掩口而笑,“我今兒可是託了老二家的福。”

  李海歆笑了笑,不說話。默默給何氏洗完腳,出門倒了水。

  明晃晃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子投she進來,在炕前照出一大片月白。遠處,有誰家的驢使勁兒的叫喚著,襯著鄉村的明月春夜更加靜寂。

  半晌李海歆動了動身子,問:“孩子娘,你說咱們分家咋樣?”

  何氏一咕嚕爬起來,盯著他問,“你是說真的?”

  李海歆笑了笑,原先沒提過分家的事兒,是總想著能添個男娃兒,有個盼頭。再者爹娘還在,分家也惹村里人笑話。可自梨花生了後,他心裡頭就時不時的浮上這個念頭。

  自己一身的力氣,孩子娘又勤快能幹,再苦也不至於讓幾個閨女都跟現在這樣,黃瘦黃瘦的,梨花那麼丁點兒的孩子,別說享福了,若不是她乖巧,家常飯也能吃得進去,這個孩子怕是早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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