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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捂脖子的那隻手緩緩放下,卻見掌心之中,一滴血珠。
李玉的臉肉眼可見的白了起來,雙腿一軟險些跪在了地上:“皇,皇上……”
富察傅恆也嚇了一跳,幾步上前攔在弘曆身前,眼神警惕的打量四周,似乎想要從桌椅板凳,牆壁縫隙,以及其他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尋出那個膽敢刺殺皇帝的刺客。
“沒有刺客。”弘曆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是這個……”
富察傅恆轉過身,見弘曆已將先前剛換上的那件常服扯了下來,總是散發筆墨香氣的指間,捻著一根細長的銀針,他凝視著眼前尤帶血珠的針尖,聲音漸冷,“造辦處真是好大膽子。”
他言語間的殺氣,是個人就能聽出來。
富察傅恆心有不忍,勸道:“這是造辦處一時大意,並非故意謀害……”
不等他說完,李玉已經爬到弘曆腳邊,磕頭如搗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這幫造辦處的奴才,竟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岔子,可見辦事何等散漫,最可恨的是居然還傷了龍體,真是罪無可赦,請陛下下旨,讓奴才徹查此事,凡涉事人等,必嚴懲不貸!”
轟!
繡坊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門外湧入一大群人,以吳書來為首,個個面帶殺氣。
“是誰?”吳書來環顧四周,目光之冷酷,猶如屠夫在挑選待宰羔羊。
來者不善,繡坊中的宮女們皆停下了手中的活,惴惴不安的望著吳書來,每當吳書來的目光在一個人的臉上停留得稍微久一些,那個人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面色發青,幾乎無法呼吸。
“……是她。”張嬤嬤無可奈何的伸出一根手指頭。
眾人順著那根手指頭看去……
是玲瓏白中泛青的臉。
“拿下!”吳書來抬手一揮,身後的兩名太監立刻撲了上來。
“不,不,放開我!”知道自己若是被他們抓了去,恐怕九死無生,玲瓏立時掙紮起來,身體扭曲得如同一條蛇,沿途碰翻了不知道多少只桌子繡繃,哭嚎著,“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抓我!吳總管,您不能這樣,您總得給個理由啊!”
“理由?”吳書來氣笑了,“讓你給皇上做常服,你竟疏忽大意,領口漏了一根銀針!知道這叫什麼嗎,一個鬧不好,就變成謀逆大罪,咱們全都得跟著掉腦袋!”
“銀針?什麼銀針,我不知道啊!等等……”玲瓏眼神迷茫,卻又忽然之間想通了什麼,猛然回頭盯向身後人群。
惴惴不安的人群中,唯有一人鎮定自若。
仿佛早已料定會發生這樣的狀況,正面帶微笑,津津有味的看著事態的發展。
“是你!”玲瓏又恐又怒,“是你,魏瓔珞!”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一隻可憐的蟲子,落進了一張精心製作的蛛網中,越是掙扎,越是難以掙脫。
“吳總管,那件衣服不是我做的,是魏瓔珞做的!”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玲瓏哪裡還敢再繼續隱瞞,當即朝吳書來喊道,“是她疏忽大意,不,是她故意在衣服上留了一根針,就是為了陷害我!”
吳書來皺皺眉,朝魏瓔珞看去。
與旁邊抖如鵪鶉似的小宮女們相比,她的確顯得太過鎮定自若了一些。
“休要胡說!”立在他身側的張嬤嬤忽然呵斥一聲,“常服是你親自送來給我的,親口說是你做的,怎又變成瓔珞做的了,你可不要為了脫罪,隨便攀扯人!”
“張嬤嬤,你……”玲瓏雙目欲裂。
她終於反應過來,她陷入了一場陰謀之中。
旁人也就罷了,但張嬤嬤是什麼人?
繡工在她眼裡,如同每個人的字跡一樣,充滿辨識度。
她不會看不出來,常服上的龍其實是魏瓔珞繡的,但她一句話都沒說,就把衣服收下,然後當成玲瓏繡的獻了上去。
“你們是一夥的!”玲瓏朝魏瓔珞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甚至差一點掙脫了太監的手,撲到魏瓔珞身上去。
太監哪能讓她在吳書來眼前做出這樣的事,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將她死死摁在地上,半邊臉貼在地上,半邊臉側向人群,玲瓏用一隻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魏瓔珞。
“瞧,她又開始了。”魏瓔珞居高臨下俯視著她,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似早已準備好這番說辭,“先前是為了脫罪,攀扯於我,現在又攀扯張嬤嬤,等到了御前,她指不定還得攀扯吳總管您,說你連御用常服都不好好檢查,應當同罪論處!”
玲瓏一聽,兩眼一黑,險些背過氣去。
她即便原先還有一條活路,如今魏瓔珞將此話一說,她也沒了活路了。
吳書來果用懷疑猜忌的眼神盯著她,冷冷道:“這麼個陰險毒辣的東西,真是留她不得,帶走!”
玲瓏沿途不斷伸手,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柱子,椅子腿,甚至人腿,與她最要好的宮女忙一腳踹開她,朝後躲去,其餘人也一樣,如同海水退潮,離她而去。
“救命啊!救救我!”玲瓏涕淚橫流,聲如杜鵑啼血,“我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