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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林雨銜道,“決縭長老的事,還請節哀。”

  宓茶一哂,“到了這個歲數,送走的人兩手兩腳也數不過來,早該習慣了。”

  林雨銜轉過頭來,微訝,“我還以為你會消沉一段時間。”

  畢竟,決縭是宓茶幼時最後一位長老,也是陪伴她最久、給予她最多支持的那個人。

  宓茶緩緩道,“對牧師來說,死亡是不被允許的。如果有人在一名牧師眼前死去,那就是對這位牧師能力的根本否定。”

  她仰頭望向上方的蔚藍,垂肩一嘆,“可這些年來,我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也親手造成了無數死亡。從數不盡的屍骨中,我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

  林雨銜問:“是什麼?”

  流雲浮過,宓茶抬手,微微遮住眼前的驕陽。

  “人也好、亡靈也罷,縱使是天極牧師、生命女神也有死去的那一天。”她道,“死亡不過是生的延續,是生的必然歷程。開花結果、落葉歸根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規律。”

  “決縭長老走得沒有一絲痛苦,反而像是終於可以回家了一般。既然他自己泰然接受,那我也無話可說。”

  林雨銜深深一嘆,“沒想到當今世上等級最高的牧師竟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二十八歲的你要是聽了這番話,肯定得氣得半死。”

  “那時候哪裡見過什麼人,只知道治病救人是天下最好最大的善事——可為什麼是好事,糊裡糊塗的也沒鬧個明白。”宓茶半垂下眼瞼,“如今見了許多人、許多事,才知道救人絕不該只是延年、治病而已。”

  “那什麼才是救人?”

  “如聞校長、姬方縉、花百音,”宓茶撫了撫眼前彎下的稻穗,“我可以讓他們不死,但於他們而言,活著未必是件樂事。”

  她捻著穗尖,上面的一隻小飛蟲振翅飛走,從金綠前往了蔚藍。

  宓茶目送它離開,沒有強行挽留,任由它飛向另一處去。

  她輕聲念道,“生與死該是個人選擇,活到現在,我才明白尊重二字。”

  牧師,是為選擇生的人提供幫助,而不是切斷死亡的選項,強迫所有人都必須繼續活著。

  生死二者間,殺人者強迫人死,牧師強迫人生,那與殺人者何異。

  林雨銜一嘆,“宓茶,我就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累的元首君王。”

  宓茶轉頭,定定看向她,“那你覺得,當今政界,誰做元首會遊刃有餘?”

  這話題太過突然也太過龐大,林雨銜緩了緩,道,“我只是個種地的。”

  宓茶笑了起來,“雨銜,你我相識那麼多年,何必這樣搪塞我呢。”

  林雨銜抿了抿唇,又喝了口麥茶。

  “你要真的問我……”她低聲道,“那當然是沈相沈芙嘉。”

  轟——西邊天上忽然電閃雷鳴。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宓茶仰頭,看見遠處有烏雲飄來。她起身,拍了拍身後的泥土,對林雨銜笑道,“快下雨了,我先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林雨銜擺手,“我習慣了,你去吧。”

  宓茶沒有勉強,她沖她略一點頭,道,“今日多謝你的茶。”

  說罷,她轉過身,和百里月一起,踩著細細的田埂朝外走去,離開了這色澤分明的世界。

  林雨銜坐在埂上望著她的背影。女人那頭白髮一絲不苟地挽著,身上裹著蘭色旗袍,行走間娉娉婷婷,步步踏實,她在泥濘的田間也沒有含胸駝背,將那旗袍撐得上下筆挺。

  ……

  宓茶從堯南回到王宮時,聽人說付芝憶在會客室等她。

  她腳步一頓,直接往會客室走去。

  當看見沙發上坐得端正的付芝憶時,宓茶不禁一笑,“少見你來單獨找我,怎麼了,有什麼事麼?”

  付芝憶從沙發上起身,等著宓茶坐下後,再與她一同落座。

  她臉上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樣,不見半點嬉笑,坐下後也沒有立即開口,似乎是在猶豫著如何措辭。

  這幅表情令宓茶也收斂了笑容,她正色問道,“怎麼了?”

  “宓茶……”付芝憶淺吸了一口氣,終於抬眸望向了她,那雙黑眸里的神色讓宓茶預感她要說的話題並不簡單。

  下一刻,付芝憶開口,對她道,“我想申請退休。”

  宓茶和正在倒茶的百里月皆是一愣。

  “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說這話,是不是有哪裡…”

  話未說完,付芝憶便打斷道,“不,你待我很好,堯國也待我不薄。只是……”

  她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道,“我來堯國已經四十七年了,和禹國也打了三次仗。”

  “雖說禹軍和姬方縉政府是我的敵人,但禹軍里也有不少我的同門、朋友。之前礙於立場關係沒有聯繫,這麼多年過去,我想去找找她們,否則有些人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高級能力者,七十五歲對中低能力者來說也已是暮期,不剩多少時候了。

  “原來如此,”宓茶頷首,“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以批你一段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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