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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醒了?”

  榻上的人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阮榮海側首小心的看了楚王一眼,輕聲道:“楚王殿下一直在一旁候著呢。”一面說,一面將承元帝扶坐了起來。

  當承元帝醒來之後,一身氣勢似乎便回歸了他的身上。雖是難掩一臉病色,但滿臉威嚴不容人輕忽。

  “你來了?”

  楚王站起身,行了一禮:“兒臣見父皇未醒,不忍打擾。”

  承元帝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空檔中,魚貫進來了一行內侍,手裡端著熱水、銅壺、棉帕、唾盂等物,由阮榮海親自動手,小路子打下手,侍候承元帝洗漱。

  洗漱完,阮榮海又小聲問承元帝是否要用膳。承元帝靜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不多時,膳食便送來了。

  承元帝如今吃不得葷腥,只得以清淡為主,所以這膳食也不過只是一碗粥羹。

  試膳內侍用棉帕子包著持起一柄湯勺,舀了些粥放進另一隻小碗中,正要吃下,被承元帝突然抬手打斷了。他看著楚王,哼道:“你們一個個不是叫著要給朕侍疾嗎?如今表現的時候到了。”

  楚王一愣,一旁立著的幾名內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腦袋恨不得扎進褲襠里。

  殿中安靜得嚇人。

  楚王並未多做耽擱,步上前去,從渾身發抖的試膳內侍手裡接過那隻碗,用湯匙舀了幾勺餵入口中吃下。他在宮裡長大,自然知曉承元帝用膳的規矩,待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便拿起那隻雕龍白玉碗,去了龍榻邊坐下。

  此時粥已經不燙了,溫度剛剛好,楚王舀起一勺遞於承元帝嘴前。

  承元帝直直的看著他,楚王眼瞼半斂,面色不顯。

  良久,就在一旁眾人嚇得都要跪下時,承元帝突然動了,吃下了那勺粥。

  楚王餵粥的動作十分優雅,即不顯女氣,又不會太過僵硬,看起來就像一幅畫一樣。承元帝卻是怒目圓睜,似乎和那粥有仇似的,一口一口吃著,好像不是在吃粥,而是在撕咬著肉。

  一碗粥好不容易喝完,連阮榮海此時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楚王將碗遞給阮榮海,又從小路子手裡接過溫熱的帕子,給承元帝的拭了拭嘴角及鬍鬚。

  承元帝的臉像糊了漿糊也似,整個人僵硬得厲害。

  用了膳,便要喝藥了,還是如同之前一般,楚王先試了藥,之後又去餵承元帝。比起方才,承元帝似乎要自在了不少,喝完藥後,他冷哼著道:“如今想朕死的人多得很,你也不怕當了替死鬼。”

  撲通撲通,內侍們跪了一地,楚王神色卻是淡淡的,沒有說話。

  “你若是煩了,就趕緊滾回去吧,朕不需要你們貓哭耗子的假裝要侍什麼疾。”

  楚王抬眼望了承元帝一眼,“兒臣看父皇精神似乎不錯的樣子,所以兒臣想父皇定無大礙。”

  承元帝哼了哼,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神色,左側身子傳來的陣陣無力感,讓他心中突然有些煩躁。

  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太子所說的話——

  “……兒子無能,辜負父皇栽培多年,如今身心俱殘,後繼無望,自請辭去太子之位,請父皇另選賢良……”

  “……兒子知道父皇疼愛兒子,可兒子實在無力承擔,與其事到臨頭被逼退位讓賢,何不瀟灑一些,自動求去。兒子如今別無所求,只想常伴父皇身邊好好的活下去……”

  承元帝當時很憤怒,同時又感覺有一絲悲涼。他知道太子所言不假,他更清楚其實太子並不是故意想傷他的心,而是事實如此。他從來覺得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可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

  他的眉皺得更緊了,“既然你喜歡,朕也不攔著你。今天你先回去吧,明日起,朕允許你來紫宸殿侍疾。”

  “是。”

  *

  待楚王回到家中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九娘早就等急了,若不是知曉他在宮裡,還真以為出了什麼事。她服侍楚王褪去了外面的大氅,又換下了羊皮靴子,之後用熱水暖了手和臉。

  “你說父皇只留了你一個人侍疾?”九娘十分驚訝,道:“他在打什麼注意啊?不會又想玩分化這一套吧?”實在怪不得九娘如此多想,而是承元帝素來么蛾子多,由不得她不去猜忌。

  楚王沒有說話,眼中的光芒卻是頻頻翻滾,似乎在想什麼問題。

  良久,楚王出聲道:“先不管他想幹什麼,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在宮裡可得注意些,這世上最可怕的可不是人有我有,而是我有人無。”

  九娘說得確實沒錯,不患寡而患不均,當你有的時候,別人沒有,那就成了一樁原罪。

  現如今,每日讓楚王最為感覺到如坐針氈的時候,就是在趙王成王眼皮子底下被人請入內殿。那種憤恨的目光,恨不得將他的背戳兩個血窟窿,幸好楚王素來是個鎮定自若的,若不然還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楚王每日都很辛苦,一大早入宮,到了天黑宮門快下鑰的時候,才能回來。其實他在紫宸殿裡也沒什麼事可做,頂多就是端茶倒水,餵膳餵藥,要麼就是干坐著。累倒是不會太累,就是太磨人性子。

  且承元帝喜怒無常,臉色時陰時晴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心情好,什麼時候心情不好。怪不得人人都說久病之人脾氣都怪,承元帝本身就不是個脾氣好的,這一病後,脾氣更壞了。

  以往沒有楚王在的時候,阮榮海首當其衝,如今有了楚王,自然是楚王頂在前面。幸好楚王素來是個臉冷的,不管承元帝怎麼發脾氣,他似乎都全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可你讓外面人來看,他們都不會這麼看,他們可不覺得侍疾是件什麼多辛苦的事,若是楚王開口和人換,恐怕趙王成王都會前撲後擁的撲上來。

  幾個兒子都被擋在外頭,只見楚王一個,還留他一人侍疾。這種種行舉里代表的意思,容不得趙王等人不心焦。尤其因為此事,朝中的風向又開始變了,甚至有流言在暗裡流傳,說承元帝要換太子,而下一任太子就是楚王。

  也不過只是半個月的時間,楚王便遭遇了一次馬車打滑,兩次狙殺。幸好楚王早有防備,也算是有驚無險。

  承元帝知道這些事後,笑得十分惡意:“如今想朕死的人很多,想你死的人也不少。”

  楚王懶得搭理他,眉眼淡淡的。

  承元帝看他臉上那塊兒淤青,這塊兒淤青是前日楚王所坐的那輛馬車突然雪地里打滑,同時馬又受了驚所致,雖楚王身邊有高手保護,但還是把臉撞青了一塊兒。以前承元帝從沒正眼看過這個兒子,如今離近了去看,突然發現這個兒子眉眼竟讓他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有些像太子,不,不,而是像那個人。

  他和惠兒完全是男女的兩個極端,他長得高大粗壯,而惠兒卻是精緻柔美。他的幾個兒子中,以齊王最肖似他,趙王成王取了他高大壯碩的體格,可若是說長得最像她的,除了太子,便是楚王了。

  楚王沒有她的血脈,可蝶妃卻與她像了七八成。

  想起蝶妃那個與她同樣柔美的女子,承元帝突然心裡煩躁起來,揮手打掉楚王手裡的藥碗,嚷道:“滾滾滾,臉都摔成那樣了,也不知道回去養著,污了朕的龍眼。”

  楚王無語的站了起來,隨手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拭了拭胸前被潑濕的布料,“那兒臣就先告退了,明日再來。”

  承元帝哼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只是不耐的揮了揮手。

  待楚王走到殿門口的時候,後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明日將晟兒帶來給朕看看。”

  “好。”

  *

  木木已經一歲半了,說話很流暢,就是走路還有些不穩。

  不過如今天氣寒冷,九娘怕他著涼,本就給他穿得厚,小孩子胳膊腿兒都短,又包得跟只小熊似的,他能走穩當嗎。所以甫一見承元帝的時候,就給他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阮榮海心疼得臉都皺了,趕忙湊過去將胖娃娃拉了起來。

  “小皇孫,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疼?”

  楚王這個當爹的卻是站在一旁,仿若沒看到似的。木木被阮榮海拉起來還有些愣愣的,不過也沒哭,推開阮榮海的手,繼續自己方才未行完的禮。

  他娘昨兒晚上特意教過他了,算是臨時抱佛腳吧,把見人該怎麼說話行禮都教他了。反正這宮裡讓他行禮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倒是並不難,木木也記住了。就是他穿得太厚,胳膊腿兒都彎不過來,讓他有些為難啊。

  “行了,起來吧。”承元帝看不下去的道,又去斥楚王:“你這個當爹的是怎麼當的,孩子這么小,就這麼為難他。”

  木木偷眼去瞄楚王,見自己爹被訓了居然沒有反抗,他年紀雖小,但還是知曉爹是不喜歡他的,尤其不喜歡他和娘呆在一處,每次他吃奶了,或者鬧著和娘睡,他都會黑著臉訓他。此時見到一個人能訓親爹,親爹還不敢反抗,他頓時覺得這個人好厲害,好親切啊。

  於是,木木果斷去了承元帝身邊,就像楚王每次訓他時,他躲到娘身邊一樣。楚王本來還不氣的,一見兒子犯錯後表現出來的小摸樣,頓時臉黑了下來。

  承元帝還是第一次看楚王臉黑的樣子,表情十分愉悅,招手讓木木靠近點,問:“你叫什麼名字,知道朕是誰嗎?”

  “我叫木木,大名叫穆晟。你是皇爺爺吧。”

  承元帝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聰明機靈的小孩子,尤其這么小,說話就如此順溜,不禁來了興致,“你怎麼知道我是你皇爺爺的?”

  他自是不知道這些要歸咎於九娘經常和木木說話的原因,從還在木木襁褓時,她便自言自語和兒子說話,待兒子會說話後,更是將他當做大人一般,所以木木的邏輯思維和言語的流暢度,都是超過同齡的小孩。

  “是阿娘教我的,她說明天我會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穿黃衣裳的,那就是皇爺爺了。”木木小屁孩,果斷將自己親娘賣了個徹底,

  承元帝的臉黑了一瞬,楚王的臉倒是不黑了,嘴角還小弧度的勾了一勾。承元帝抽搐著嘴角道:“那朕要是今天沒穿黃衣裳呢?而是穿藍衣裳或者綠衣裳?”同時瞥了一眼楚王,似乎在說‘你家王妃就是這麼教孩子的’?

  “那你就是藍爺爺了唄。”

  承元帝一愣,須臾,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很聰明。”

  木木一點都不謙虛的點點小腦袋,頭上虎頭帽子上的小老虎的耳朵,也跟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的。“我阿娘也是這麼說的。”

  承元帝笑得更加愉悅了,瞥了楚王一眼,“比你爹聰明多了。”

  這么小點點的都會討好哄人開心了,這大的卻一點都沒學會,梯子都給遞了,他硬是不順著爬上來,還要讓他費盡心機的將小的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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