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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懨懨的點點頭,歪在榻上懶得動彈。

  小翠從屋外走了進來,道:“王妃,奴婢讓廚房裡給您準備了些吃食,您多少用一些。中午在安國公府那邊用膳時,奴婢見您筷子都沒動幾下。”

  這要出於九娘警惕的心態,她還沒忘記蕭皇后想對自己做什麼,所以每次在安國公府那邊,她都極少會動那邊的食物和水。往常還需要找些理由遮掩一二,如今有了最好的藉口,那就是苦夏。

  這連著幾日往安國公府那邊去,也不知是苦夏的藉口用多了還是怎麼,九娘的胃口越來越差,甚至到了聽到用膳就想皺眉的地步。

  “不想吃。”

  這句抗議小翠幾個貼身侍女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也沒有再勸九娘,只是很快就在芙蓉榻前便被擺了一張案幾,不多時廚房那邊的膳食也送過來了。

  知道王妃最近食欲不振,連殿下都問了好幾次,小廚房那邊很是上心,所奉上來的膳食都是精心準備的。一碗盛在白瓷碗中呈翠綠色的荷葉蓮子羹,一碟滾了芝麻一面煎得焦黃的包子,不用說裡面的餡料,自是九娘曾經最愛的雞茸香菇餡的。還有一碟甜口的麵食,和幾碟拌得鮮香可口的小菜。

  東西不多,但十分精細,以九娘如今的胃口,能把這些吃去大半,就足夠蓮枝一眾人欣喜不已了。

  “王妃,用一些吧。”

  看著一旁殷殷切切的幾個侍女,拒絕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其實九娘也不是個十分矯情的人,只是最近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不光身體不舒服,心情也十分心浮氣躁。

  她從榻上挪了下來,坐在案前,接過小翠遞過來的牙箸和玉匙。舀了幾口蓮子羹吃下,其實東西吃進嘴裡,也不覺得難受,只是心裡不想吃罷了,她便強壓著心中的不耐慢慢吃著。

  九娘從來不是一個重口腹之慾的人,但是碰到愛吃的東西也會多用兩口,既然筷子都拿起來了,總得把差事給應付了,也免得這幾個身邊人總拿哀怨的眼神看自己。

  九娘夾起一個芝麻包,咬一口,香蘇可口,裡面濃濃的湯汁沁入口齒之間,味道極為好,可九娘卻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從心口上泛起一股嘔意,九娘反射性丟開手裡的牙箸,用帕子捂住嘴。

  蓮枝在一旁見勢不妙,趕忙端來了鎏金的唾盂,九娘就著唾盂便嘔了出來,直到把胃裡的酸液都給嘔了出來,才感覺好些。

  她自己覺得沒什麼,於蓮枝等人來說,就仿若天塌了也似。又是端水漱口,又是幫著她輕撫著背順氣,蓮芳眼淚汪汪的,“王妃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吃食有什麼不對,還是病了,要不要去請劉太醫來一趟。”

  九娘緩過勁兒來,疲累的揮揮手,“請什麼劉太醫,我這是被熱著了,沒有胃口。東西撤下去吧,讓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九娘在榻上躺了下來,蓮枝幾個輕手輕腳的將東西都給撤了下去。之後,留了蓮芳在一旁服侍,蓮枝則拽著小翠去了屋外。

  “你說王妃這是不是有了?”

  小翠一愣,“有什麼了?”

  蓮枝跺腳道:“你說有什麼了?”

  小翠先是吃驚了一下,之後複雜的瞅了蓮枝一眼:“王妃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正在調養著,哪會有這麼快。”

  蓮枝囁嚅了兩下,也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九娘的身體別人不知道,作為貼身服侍的幾個侍女卻極為清楚。王妃小時候吃了苦遭了罪,身子本就不若尋常人,當年回蘭陵又經過那麼一遭,將底子還傷了,還沒養好,前年又遭了那麼一場大罪。當時知曉王妃於子嗣上有礙,需要慢慢調養才能生養子嗣,蓮枝差點都嚇呆了。

  那時候九娘已經嫁給了楚王,她即替九娘心疼,又替九娘擔憂,生怕殿下因為王妃身子不中用,冷落了王妃。幸好殿下是個外冷內熱的,這大婚後近大半年來,從來就守著王妃一個人過日子,蓮枝倒也慢慢不會多想了。只是偶爾難免會想,若是王妃再能生個小主子出來,這日子就全乎了。

  可想終究只是想,王妃和殿下平日裡次數也是不少,甚至多到讓人臉紅,可依舊沒什麼動靜。蓮枝慢慢倒也不再去想生什么小主子的事了,只是日裡調養身子的湯藥從來不拉的看著九娘服下。

  可今日見王妃的反應,實在很像那些有了身子的婦人,蓮枝這種想法才會又冒了出來。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蓮枝喃喃道。

  之後兩人回到屋裡,見九娘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就沒有去請劉太醫來。到了晚上,楚王外出辦事回來,晚膳自是放在正房這裡用的。這下有楚王看著,九娘就算再不願也得老老實實吃一些了。

  剛端起碗來,九娘便又嘔了起來,這下事情鬧大了,楚王當場便砸了筷子,讓常順去把劉太醫給找來。

  楚王臉色發黑,卻又不忍去訓斥九娘,只能用冷冷的眼神就看蓮枝幾人,將這個幾個侍女嚇得噤若寒蟬,‘撲通撲通’一個個都跪了下來。

  “王妃是從什麼時候不舒服的?”

  “王妃這幾日食慾一直都不怎麼好,上午去了安國公府,中午在那邊什麼也沒用,回來後小廚房那邊備了膳食,可王妃也像這會兒一樣,拿起筷子就吐了。”蓮枝硬著頭皮道。

  “那你們就不知道去請劉太醫,或是稟上來?”

  “殿下,是我不讓她們去請劉太醫的。這苦夏是老毛病了,緩緩也就好了。”

  九娘知道再不開口,以楚王的性子,這幾個侍女不死也要脫層皮,趕忙為她們開脫。楚王冷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多言,但那副樣子明擺著就是在說,若沒事最好,有事一個都跑不掉。

  這時,常順帶著劉太醫匆匆從外面走進來,蓮枝幾個這才避到一旁去,悄悄的抹了把冷汗。

  劉太醫湊上前去把了脈,這次把脈把了很久,楚王坐在一旁,面色不顯,但是左手卻不時轉動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王妃最近可是食欲不振?”

  九娘靠坐在榻上,點了點頭,“您也知道,我這體質怕熱,卻又受不得寒氣,自打進入夏日以後,便有些食欲不振,只是近幾日比以往又嚴重了些。”

  這些劉太醫是知曉的,剛入夏那會兒,九娘便折騰了一番,鬧著要用冰。楚王礙著她受不得寒,便沒有依她,最後也是見她求得可憐,才叫來劉太醫商議了一番。現如今九娘房裡卡著用冰,便是當初劉太醫和余嬤嬤兩人商議後定下來的,每日都限著量,包括這冰怎麼用都有講究。

  劉太醫聽了九娘的話,點了點頭,略微沉吟了一下,避到外間去了,另又把蓮枝也叫了出去。

  九娘內心揣揣,這又是怎麼了?而楚王則是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動作又加快了。

  不多時,劉太醫走了進來,面上的表情很複雜,倒是蓮枝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極為高興,又像似受到驚嚇的模樣。

  劉太醫湊到楚王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楚王便命常順將房裡人其他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楚王、九娘、劉太醫和常順,還有蓮枝。之所以會留下蓮枝,也是因為方才劉太醫將其叫出去,問了一些九娘的私事。

  劉太醫清清喉嚨道:“若是老臣沒把錯脈的話,王妃這是有身子了。”

  九娘一愣,結結巴巴道:“這怎麼可能?不是還要調養才行嗎?”

  別看九娘每日都喝著調養的藥,礙於上輩子的記憶,她其實心中已經是不報任何期望了,總覺得劉太醫是在安慰她。她上輩子信這種敷衍的話,信過太多次,可是直到最後也沒見有什麼個好消息來。

  “劉太醫,你不會在騙我吧?”

  劉太醫老臉一囧,道:“這種事老臣怎會拿出來開玩笑,按理說王妃的身子沒調養好,是不會有身孕的,只是這種事也不是那麼肯定的,凡事總有個例外。”

  所以她這是例外了?

  九娘忍不住摸了自己肚子一下,上輩子求之不得,怎麼想也想不來,這輩子明明不想了,他就來了?

  “你還是再給我把一下脈吧,說不定把錯了呢?”

  九娘瞅了楚王一眼,楚王點了點頭。

  劉太醫無奈,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再一次上前為九娘把脈。把完之後,還是同樣的說辭:“王妃如今月份還不顯,但脈象確實是滑脈。”

  最後這句話是對楚王說的,大抵他也覺得這個素來沉穩的楚王妃,今天有些怪怪的,便想著告訴孩子他爹也成。

  楚王其實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樣,只是到底他比別人會裝相,所以從表面並看不出來。他點了點頭,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未開口說什麼,劉太醫便瞭然地點了點頭。

  常順將劉太醫送了出去,房中只剩了九娘和楚王兩人。

  九娘此時的心情很複雜,自打劉太醫又一次把脈確定她是有孕之後,她便陷入完全震驚的狀態。震驚之後是全然的驚喜,驚喜得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好,腦海里暈陶陶的,感覺自己就要飄了起來。

  可是很快一盆冷水就潑了下來,她的眼前突然上元節那日場景,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表哥——”

  自打九娘與楚王大婚之後,她便很少再會叫表哥,大多是殿下,偶爾是夫君。‘表哥’一詞一旦出現,就代表九娘有求楚王,或者是六神無主了。而此時,九娘顯然就是六神無主的狀態。

  楚王從輪椅上站起來,來到九娘身邊坐下,緊握著她的手。

  “怎麼辦?怎麼辦?”

  這頭一個怎麼辦是全然的茫然,後一個怎麼辦則是帶了絕望的味道。

  楚王將她環入懷中,輕輕的撫著她的脊背,眼神閃爍不定。

  “你別慌,會有辦法的。”頓了頓,又道:“相信本王。”

  之後便是陷入了恆久的沉默,九娘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而楚王同樣亦然。過了一會兒,楚王叫了蓮枝幾人進來服侍九娘,自己則是離開了。

  四大貼身侍女中,如今除了蓮枝知曉這一事情,其他三人都還不得知。蓮枝見當時常順把其他幾人都屏退了,便知曉事情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簡單,上面人既然沒有發話,她也是不敢亂說的。當然,另外三個遲早會知道,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尤其蓮枝見九娘一副沉肅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應有的驚喜,更加不敢提了。幾個侍女都是有眼色的,輕手輕腳服侍九娘梳洗躺下後,便俱都退去了外間。

  夜很深,可是今晚註定有很多人都難以安眠。

  *

  常順推著楚王往內書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都是欲言又止。

  知曉王妃有了身孕,他比誰都高興,殿下有後了,終於有後了,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啊。可緊接著常順又想起來很多,想起楚王如今的處境,想起當下的局勢,想起自打上元節那次後,行事就處於一種狂暴狀態的承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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