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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下了榻來,讓蓮枝去拿了筆墨紙硯,又將一張雪白的宣紙裁成與那張小紙條同樣的一條。然後執筆在硯台中蘸了濃濃的墨汁,左手執筆寫下了一些字。
蓮枝是識字的,看了九娘所寫的字,驚道:“娘子這是?”
九娘笑了笑,“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人家都下了那麼大的本錢,我又何必懼她。”
九娘是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了上面。
之後將那紙條上的墨跡晾乾,又貼到那個桐木偶人身上,用那塊杏紅色的布包了起來,讓小翠從哪兒挖出來的,再埋回哪兒去,不要打糙驚蛇。
小翠拿著布包下去了,九娘和蓮枝也分別回榻上歇下,只是今晚註定會有人睡不著了。
當然,那個人絕不會是九娘。
*
這一日,昌平公主再度來到安國公府。
昌平公主出行從來聲勢浩大,這次也一樣,身後跟了不少婢女僕婦侍衛,其中還夾雜了一個身穿道袍的道士與兩名道童。
到了崇月閣後,昌平公主便進了內室,除了外屋中留了幾名婢女侍候,其他的一干人都在院中給那名道士打下手。
這道士生得鬚髮皆白,頭戴上清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一身青色道袍,顯得格外仙氣飄飄,宛如世外高人。
這道士確實是一位高人,乃是長安城城外青雲觀的觀主,人稱清和真人。青雲觀香火鼎盛,清和真人在長安城內一干達官貴人中也頗具盛名。
清和真人佇立在院中,一手負後,一手撫著長須。其所帶的兩名道童則是指揮著眾下人在院中各處,以及屋舍窗欞及柱子上貼了不少黃色道符,又在院中正中的位置設起了香案,擺齊了香燭香爐等物。
不多時,待一切準備完善,道童便從自己所帶囊袋中,拿出清和真人的法器遞於他,清和真人這才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持道符,開始在院中做法。
崇月閣的這一番動靜自是報往了各處,只是朝霞郡主久病不愈,且眼見人一日日虛弱下來,昌平公主病急亂投醫,也是可以理解的。
時下信道教的並不少,這種事在別家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反正關起門在自己院子裡折騰,安榮院那邊都沒發話,旁人自是做壁上觀。
屋內
重病的朝霞郡主一點也沒有重病之色,靠坐在榻上和昌平公主說話,言語之間笑意盈盈,可見精神之好。
昌平公主見女兒眉宇間興奮的笑意,忍不住道:“就為了一個黃毛丫頭,至於你這般如此連本宮都幾番奔波,就為了陪你演這場戲?”
朝霞郡主一臉女兒家的嬌態,靠在昌平公主肩膀上,撒嬌道:“阿娘,女兒也是想一勞永逸,若是沒有您在,以蕭家的秉性,大抵還是會壓下來,畢竟一個縣主想要放棄,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女兒就勞動您了。”
“就為了一個黃毛丫頭?!”昌平公主不屑地哼了哼。
“如今這家裡也就這一個眼中釘了,旁人可不敢再來礙女兒的眼,若是能除了她,女兒大抵是沒有煩心事了,日後好好侍奉蕭郎,教養六娘和六郎,更要孝敬阿娘老人家您。阿娘,您就成全女兒吧,您今日不是來了嗎,也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其實昌平公主今日能來,就是打了要幫朝霞郡主的心思,若不然也不會陪著折騰這麼久。只是以她昌平公主的傲氣,來對付一個小輩,實在讓她難以氣平。可是望著朝霞郡主一臉蠟黃色,甚至為了這場戲瘦了不少,吃了不少苦頭,昌平公主又心軟了。
罷了罷了,好不容易這小女兒日子過得順遂些,也知曉改改自己任性的脾氣,如今子女雙全,夫妻之間的關係也日漸變好,就為她拔掉這路上的最後一根釘子吧,日後也能讓她少操些心。
屋外院中
清和真人裝模作樣做法了一番,奶娘李氏在一旁跟前跟後,問東問西,一副內心焦慮十分關切的模樣。
“真人,到底怎麼樣了?”
清和真人左手一揮,手指尖上拈著的那張道符便無風自燃起來,同時,他的右手掐算起來,邊掐算邊搖頭。
“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說話啊!”
清和真人圍著院子走了一圈,又回到香案前來,從香案上拿了一個銅質的羅盤起來,盯著上面指針看。
“邪祟並不在這院中,恐怕還得去外面看看。”
在崇月閣中,這是自己地盤,自然是想幹什麼幹什麼,若是去外面可就不是李氏一個下人能做主的,她對清和真人告了一下罪,便往屋內行去。
不多時,李氏便出來了,一同的還有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一身富貴的金紅色宮裝,滿頭珠翠,手挽銀紗披帛,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尤其出身皇家,高高在上慣了,滿身盛氣凌人之態。她的面容與朝霞郡主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來年長一些,風韻猶存的模樣,若不點明身份,恐怕會讓人誤會是朝霞郡主的姐姐,而不是親娘。
“既然不在這院中,那就出去看看吧,本宮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邪祟敢煞到本宮的愛女!”
昌平公主一發話,下人自然無所不從。以清和真人為首,昌平公主在其側後,後面跟了一大群下人,往崇月閣外走去。
這番動靜自然報到了安榮院,安國公夫人一聽,便皺起了眉頭。
“阿家,您說她們這是想干甚?”
若說之前鬧的那一出,旁人只是以為昌平公主愛女心切,可如今越來越邪乎了,甚至扯上了邪祟一說,就不免讓人心中一緊,恐怕朝霞郡主一眾人鬧出什麼么蛾子。
說出這話的正是崔氏,她素來與朝霞郡主不睦,不過以她的為人處事,倒是沒有鬧到表面來。可那朝霞郡主從來不按牌理出牌,誰能想出她這次到底是沖誰而去的?
“你過去看看吧,鬧成這樣,咱們家人不出面也是不好的,你見機行事,有事便命人報過來。”安國公夫人道。
“是。”
*
這一群人在府中行走聲勢浩大,不多時,連許多下人都知曉這事了。
只是上面發了話,下面的那些婢女僕從自然不敢圍過來探看動靜,只有那麼一兩個離得老遠在後面探頭探腦。
一路走過許多院子,清和真人都未有停下腳步,漸漸往安國公府東側後方而去,一直跟在昌平公主身邊滿臉凝重的崔氏,頓時眉頭一擰。
往這邊去的方向,可就是蕭家眾多小娘子們所住的地處了。
到了一處湖邊,清和真人站定,手持羅盤看了一會兒,沿著湖邊而行。不多時,到得一處院子外,此處赫然是蕭九娘所住的翠雲閣。
清和真人圍著院外來迴轉了半圈,走回來對昌平公主道:“恐怕要進去這處看看。”
昌平公主望了崔氏一眼,崔氏乾笑道:“此地乃家中九娘所住,她一個孩子家家的,院中哪裡會有什麼邪祟。”
其實走到這裡來,崔氏差不多就明白這夥人這次意欲為何了。不管從什麼層面來看,九娘和崔氏都沒有什麼直接衝突,她自是不想讓朝霞郡主得逞,還想留著這把刀以後看戲。可她也不能明晃晃的阻止,所以說完這句開脫的話,見昌平公主露出不悅之色,她便立馬命身旁婢女前去敲門。
院外的動靜,院中人早已獲知,認真說來,從昌平公主等人如此大張旗鼓的來到安國公府,這邊便知道了。
幾個不知情的婢女皆是一臉茫然之色,也只有那麼些許幾個人明白內里。聽到有人敲門,便有婢女前去開了院門,見門外一眾人虎視眈眈,頓時就是一驚。
幾乎是不及通報,這一眾人便闖了進來,因著崔氏跟著一旁,院中的婢女俱是站在一旁噤若寒蟬。
清和真人進來後,只是一看羅盤,便往庭院中的那處杏花樹下而去,後面的人俱是跟了過來。這庭院並不大,來了這一群人,幾乎是將整個庭院都塞滿了。
“這處。”
清和真人只是一指,便有下人張羅著去找鐵鏟等物了。
這時,九娘也從屋中走了出來,剛一出來看到的便是這幅蓄勢待發的情形。
“大伯母,這是做何?”
不待崔氏說話,昌平公主宛若刀子似的眼神便直she過來。
“你就是蕭九娘?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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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九娘這輩子沒有見過昌平公主,此時自然是裝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甚至因為對方這明顯的敵意,顯得一頭霧水又略顯有些無助望向崔氏。
崔氏此時能說什麼呢,雖心中是已有猜測,但最後的結果還未揭曉,她自是什麼也不好說,只能對九娘安撫的笑了笑。
昌平公主對九娘不屑一顧,可李氏卻不會,她目眥欲裂的瞪著九娘,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樣。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居然敢謀害我家郡主,要知道她可是你嫡母啊,被你害得臥病在床,幾近喪命,你這個不忠不孝的人……”
李氏甚至想撲過來,可惜被身旁的僕婦給抱住了。
“李大娘你說什麼呢?什麼叫我謀害母親?”既然大家都在做戲,九娘自是要做得更像一些。
昌平公主又瞪過來一眼,冷笑道:“你這小輩倒是嘴硬。”
就在這說話的期間,那顆杏花樹下的泥土已經被刨了開,東西埋得並不深,只不過是幾下,就有人眼見的看到那抹亮眼的杏紅色。
九娘望了過去,臉頓時變得煞白。
清和真人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已經有手快的下人過去拿起那個杏紅色的布包,並打了開。
布中的東西只是一瞬間便落入眾人眼,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其實認識這個東西的人並不多,但昌平公主、崔氏等有些人卻是知道這是什麼,崔氏臉色頓時就變了,一個眼神瞥過,人群中靠後方一名婢女悄悄退了出去。
崔氏猜想過許多,卻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東西。
這厭勝之術歷來讓人聞風喪膽,不提前朝,先帝還在時,宮中便鬧過一次,那一次宮中因此被誅數百人,牽連甚廣,自那以後這東西在長安便是禁忌之物。據聞當今聖上的母妃當年也被牽連了進去,很是受了一番苦處,之後撒手人寰,所以承元帝對此物極其痛惡。
昌平公主母女自是不怕,因著她們是‘受害人’,可蕭九娘姓蕭,這是蕭家的地界,若是被人獲知家中出了這茬,會造成多麼大的困擾,崔氏不用想就知曉。她自是內心又氣又急,暗罵這朝霞郡主是個禍害。
崔氏在擔憂蕭家的境況,而此時九娘的情形卻是十分危機。
昌平公主一眼撩過去,臉色頓時就變了,本來一張還算風韻猶存的臉,立馬變成了宛如夜叉一般。她轉頭瞪著蕭九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蕭九娘,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啊,給我拿下她!”
昌平公主這番出門準備齊全,連侍衛都是帶了的,估計便是怕在蕭家的地界上,一時行動受阻。所帶的十多名公主府府衛一直跟隨在其後,此時聽了公主的吩咐,頓時沖了上來,將九娘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