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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霞郡主斜靠在軟榻上,半闔著目,腿上搭了層薄綢褥子,一名婢女跪在軟榻一旁替她輕輕的捶著腿。而牆角鎏金冰釜那處,韓雲娘跪著一旁,被凍得臉色發青,卻又不敢牙齒打顫,生怕驚擾了睡夢中的人。

  忽然,內室的門砰的一下被撞了開來。

  蕭杭從外面走了進來,滿臉都是惱怒之色。他劍眉怒豎,俊目怒瞪,本來怒不可遏之色,在見到跪在冰釜旁邊被凍得瑟瑟發抖的韓雲娘,更是添了三分厲色。

  “你這個毒婦!”

  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憑几,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嚇得一眾婢女們俱是跪了下來,朝霞郡主也從睡夢中睜開眼。

  待看到怒不可遏的蕭杭,她先是柳眉豎起,緊跟著舒緩眉梢,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怎麼了?鼎鼎大名的清安居士,是什麼事情讓你發如此大的怒火?”

  若是不聽那話中的譏諷之意,只看字面的話,這確實是一句安撫之言,可惜……

  “李朝霞!”

  蕭杭咬牙切齒地念著朝霞郡主的全名。

  朝霞郡主自榻上坐了起來,一旁的跪著婢女趕忙立起,扶著她站了起來。她撣了撣身上的六幅石榴裙,輕挑眉梢,“要發你清安居士的脾氣就去別處發,我這崇月閣里可經不起你如此大張旗鼓。”

  “你——”

  朝霞郡主諷笑了一聲,目光移到冰釜那處看起來極為可憐的韓雲娘身上。

  “讓你侍候碗湯藥你也能弄灑,要知道那可是阿家送與我的藥材,那麼珍貴的藥材,賣了你都不夠賠的。行了,也懲治了幾日,我大人有大量且饒了你,下次警醒些。”

  “是。”韓雲娘伏在地上叩了一個頭,“謝郡主恩賞。”

  “滾吧。”

  朝霞郡主一揮手,韓雲娘立馬踉踉蹌蹌退了下去。

  待韓雲娘退去,朝霞郡主轉首面向蕭杭,目光暗沉,“你若是因為這賤婢而來,就可以走了,她打翻了我的藥,我懲治她也是對阿家那裡有所交代。”

  朝霞郡主這理由確實也說得通,安國公夫人送來的珍貴藥材,若是換一個奴婢糟蹋了,大抵也只有打死或者發賣的下場,韓雲娘這待遇還算是輕的了。

  “那九娘和十娘兩個孩子,被你晾在外面暴曬了幾日,你做何解釋?”蕭杭咬牙切齒道。

  “哦,你說她們?你也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太舒坦,服了藥總是昏昏沉沉的,嗜睡得厲害。她們來了,我正在休息,下人不敢通報也是正常啊。”

  “好好好,你有理!”蕭杭本想發怒,不知想到什麼,竟然壓抑住了怒火,俊臉上一片扭曲。

  “我不跟你這毒婦糾纏!”

  說完,他一揮廣袖,轉身便大步往門那處去了。門扇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又彈撞了回來,吱呀吱呀響得極為可憐。

  室中很靜,靜得有些壓抑。

  良久,朝霞郡主冷笑一聲,“蕭清安,你總會來求我的!”

  *

  蕭杭丟下一句‘你們快各自回院子裡歇著吧’,便怒氣騰騰的離開了崇月閣。

  蕭九娘看了那背影一眼,低聲道:“這就是你的法子?”

  蕭十娘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瞼,“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九娘望了廊下那些婢女一眼,道:“咱們先離開這裡吧。”

  出了崇月閣,便是一條綠樹成蔭的青石道,兩人緩緩往前走著。

  “估計你也能看出來,這‘家裡’的人礙於某種原因,對她做出讓步了。”九娘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十娘愣了一下,點點頭。

  “他們可以退讓,可咱們退不了,見這情形她是想趁著機會把咱們往死里折騰。想必今日你應該看出來了,連阿爹都不能與她抗衡,可見是蕭家肯定出了什麼大事,需要對朝霞郡主容忍,又或者需要對她及她背後的勢力妥協。所以——”

  蕭九娘停下了步伐,望向蕭十娘的眼睛,“咱們這次境況堪憂。”

  蕭十娘緊了緊拳頭,嘴唇也抿得很緊,良久她才說道:“你既然能分析如此清楚,應該是想到了解決的法子。”

  蕭九娘也沒遮掩,點了點頭,“伯祖父和叔祖父兩位老人家還未回蘭陵,據說馬上就要啟程了。據聞,伯祖曾說過咱們禮儀規矩都不是太好,需要好好教教。”

  “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說動阿爹,讓他去和伯祖父說帶咱們去蘭陵。打著學習禮儀和規矩的名頭,蘭陵祖宅那裡歷來注重儀禮,堪稱典範。當然,不光我倆去,而是五人都去。你素來和阿爹親近些,這一番還得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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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  ==第29章==

  將人送出去後,劉四迴轉屋內,見到的便是郎君坐在榻上一臉頹廢與痛苦之色。

  郎君向來放蕩不羈,行事狂放,碰到有煩悶之事,頂多也就是狂飲大醉一番,一醉解千愁,劉四還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色。

  “郎君——”

  蕭杭躺倒在榻上,用手蓋住自己的雙眼。

  良久,才緩緩放下自己的手。只是從劉四這個角度卻再也看不進蕭杭面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躺倒在那處,似乎疲憊至極。

  “劉四,你說,我做人是不是挺失敗的?做兒子失敗,做夫主失敗,做父親也失敗……”

  “郎君——”

  “我的姬妾我庇護不了,我的女兒也庇護不了,我究竟算個什麼……”

  蕭杭的聲音很低沉,且飄忽不定,可語調中的那股痛苦之意卻是那麼的明顯,讓人聞之心顫。

  “不,郎君不是的……”

  郎君怎麼會失敗呢?

  劉四從小更在蕭杭身邊,郎君三歲識字,五歲便可誦詩文,一手妙筆丹青鬼斧神工,誰人不說蕭家五郎君是大才,清安居士的畫作在坊間價值千金,這樣的人怎麼會失敗呢?

  若說郎君的不如意,大抵也就是聽從家裡娶了朝霞郡主進門……

  想著最近幾日發生的一切,想著之前小娘子前來的哭訴,劉四的勸慰卻再也出不了口,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曉郎君的為難。

  見劉四話音戛然而止,蕭杭苦笑了幾聲。

  圍場狩獵太子遇襲,楚王卻機緣巧合下替太子擋了那致命的一箭。事後,宮中風聲鶴唳,承元帝龍顏大怒,嚴令徹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哪知整件事雷聲大雨點小,查了近一個多月,竟然沒有了下文,似乎除了楚王倒了霉,就這麼揭過了。

  從表面上來看,事情確實如此,可私底下卻暗藏了無限玄機。竟是有人打著一石二鳥的毒辣心思,想將病太子與皇后成王一招打落入地獄,事後皇后曾命人查探,查探出的證據和跡象無不顯示,此事竟然是皇后成王一系所為。

  簡直是晴天霹靂!

  幸好楚王替太子擋了那一箭,若不然以承元帝重視太子的程度,皇后和成王的下場簡直不敢想像。

  自身的冤屈只有自己清楚,蕭皇后和成王如今也只能借著楚王與自己是一脈相連,來博得承元帝的同情與信賴了。若照這種境況來看,事情在往好的一面發展,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昌平公主竟然拿此事當做把柄威脅上了。

  若是其他人,甚至是整件事的主使者,皇后和成王都不怕,如今宮裡幾方勢力俱都知曉這箇中玄機。明明眾人都知曉太子遇襲乃是成王一系所為,卻沒有人敢主動跳出來。這需要感謝楚王半路殺出來替太子擋了一箭,估計那暗中的主使者早就將楚王咒了幾百遍。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布置的好好的,弄死了太子,替罪羊也有了,兩個中宮嫡子都沒了,自然輪到他們這些不是中宮所出的了。退一步來講,就算沒弄死太子,能弄掉皇后和成王一系也不錯,反正太子體弱多病,一看就是活不長的面相,大不了再等等或者圖謀以後,總而言之這筆買賣做得不虧。

  卻不曾想到竟然冒出個成王一脈的楚王出來,做了程咬金。

  這下所有人都不敢動了,誰敢動成王一系大可反咬一口,此事若是我們所為,會讓楚王出來破壞?定是有人誣陷!而一直表現忌諱莫深的承元帝,心中的半分猜疑,也會因此而消失,主動跳出來的那個人也會得不償失,為承元帝所猜忌。

  可昌平公主半路殺出來卻是不一樣的,昌平公主是個公主,與儲君之位相爭並無太大的關係。且她是承元帝的胞妹,太后逝世,昌平公主便是承元帝唯一的親人了,也因此承元帝素來對昌平公主看重,即使她偶爾有過格之舉,也是容忍的態度。

  昌平公主為人處事素來跋扈,她若真是將此事宣揚於人前,背後主使者並坐山觀虎鬥者定然會出來推波助瀾,是時在輿論的壓力下,皇后和成王就完了。

  所以皇后和成王只能讓步,蕭家也必須讓步,包括蕭杭。

  ……

  室中靜謐非常,蕭杭和劉四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忽然,一個低啞的聲音乍然響起。

  “現在什麼時辰了?”

  劉四呆愣了一下,望了眼窗外。

  “剛過戌時。”

  “去大伯父那裡一趟。”

  說著,蕭杭便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

  蕭珩和蕭孟二人這次為甄選而來,在長安城也呆了不少時日。蘭陵祖宅那裡事務繁多,兩人也不能總呆在長安不歸。

  這一日,忙裡抽空的安國公蕭鵠設家宴,為大兄和弟弟二人踐行。

  宴中,蕭鵠兄弟三人把酒言歡,這兄弟三個歷來感情不錯,也算是支撐起整個蕭家的頂樑柱。蕭鵠足智多謀文韜武略,所以承了安國公的位置,負責整個蕭家的大方向。老大蕭珩則為蕭氏族長,負責掌管著族中一切事物。老三蕭孟能力不及兩位兄長,在經商方面倒是頗有天賦,便負責打理族中關於生意上的一切事務。兄弟三人齊心協力,倒也將蕭家經營的欣欣向榮。

  “二弟,為兄的還有一事相商。”蕭珩放下手中的酒盞,說道。

  “大兄請講。”

  “這一番挑選族中女兒,為兄的也是從頭看到尾。這一輩兒的女兒苗子都還不錯,唯一所差的一點便是禮儀與儀範還不夠,這件事我早先便與弟妹講了。咱們蕭家是名門世家,是大族門閥,當年的五姓七家盡皆蕭條,為何我蕭家脫穎而出、延續至今?這是我蕭族先祖的慧眼識明君,也是我蕭家歷代以來傳承的底蘊。前朝之時,人人以能娶到五姓女為榮光,甚至不惜傾盡萬貫家財。這是為何?不光是因為五姓七家乃是當時最頂尖的士族,也是因為五姓七家出來的女兒,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蕭珩今日喝了不少酒,乾瘦的老臉一片紅潤,情緒也顯得分外亢奮。這一番滔滔不絕起來,說得那叫一個激昂澎湃,只差沒把蕭家的歷史一代一代扒出來都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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