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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瀾聞言重又冷下臉來,冷冷地哼一聲,尚不及說話,就聽店小二在門外大聲唱道:“各位客官,晚飯到!”

  晚飯是送到房間裡吃的,小客棧本來不提供這種服務,但無雙給了老闆一張他無法拒絕的銀票,於是就有了特例。

  杜涼夜吃到一半的時候,溫良辰忽然來訪。她站在門口的餘光里,身材纖細,左掌卻腫得老高,用白色紗布包裹著,看上去像一個大白饅頭。

  她正眼也不看杜涼夜,只對著無雙道:“借一步說話。”

  杜涼夜的眼風掃過無雙的臉,卻見他若無其事的擱下筷子,乖乖跟她出去了。

  呵呵,這可不像他的風格。

  她微一沉吟,抄起桌上的劍,推開窗口輕輕掠了出去,在客棧西角的古樹下靜立有頃,忽然將劍交握到左手,右手的修長五指緩緩划過樹身,動作緩慢,手勢卻極認真吃力的樣子。

  “賤人!”

  有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一道凌厲的寒氣自背後對她襲來。

  杜涼夜臨變不驚,掌心順勢按住樹幹發力,整個人順著樹幹竄起,避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雙足借樹枝的彈力凌空躍過客棧屋脊,朝西掠去。

  三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溫良辰剛一關上門就按捺不住的問道,態度頗為不耐。

  “什麼什麼意思?”無雙淡淡應一聲,也不看她,只顧低頭伺弄他那兩隻因吃飯而卷上去的寬長袖子。

  他的袍子是淡紫色的,白色的袖口部位繡了幾朵jú蘭色的花兒,看上去像是薔薇,也可能是牡丹,因他袖袍舒捲的關係看不真切,但覺有一股清香自他的袖底飄散而出,幽涼凜冽,倒真像是那些花兒散發出來的。

  溫良辰的鼻子對氣味有著特殊的敏感。

  她嗅著這股熟悉的香氣,更覺得心頭火大,遂冷冷一笑道:“你這幾天寸步不離的守著杜涼夜,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無雙抬眸含笑道:“我喜歡她啊。”

  溫良辰臉色微變:“你說過,害死許掌門的人就是杜涼夜。”

  “沒錯。是她乾的。”

  “那麼她就是我的仇人,可你卻一味的護著她——”

  溫良辰頓一下,兩眼望定無雙,皎潔面上隱帶笑意,眼睛裡卻透著冷清。“呵呵,閣主,您可是收了我兩萬兩的白銀啊~”

  無雙不以為然的一笑,道:“我是收了你的銀子,但我好像沒有承諾過,要殺了杜涼夜替你的師傅報仇啊。”

  “你現在這樣做,就等於是在阻止我復仇。”

  “你若殺了她,就不怕慕容秋水跟你翻臉嗎?”

  溫良辰不由得嗤笑一聲:“慕容秋水?他現在還有能力跟我翻臉嗎?”

  無雙也不由得嗤笑一聲,道:“我一直以為溫老闆是個女中豪傑,想不到竟也這般目光短淺。”

  溫良辰微怔。

  無雙話鋒一轉,冷容續道:“儘管這次受挫,反清復明會的實力仍然不容小覷。第二,大西軍當前的最大敵人是滿清韃子,而不是慕容秋水和他的反清復明會。第三,慕容秋水將會是澠池大會上,唯一一個能讓各路豪傑都心服口服的人。呵呵,溫老闆,你此行的目的不正是為了聯合民間義士和各地的英雄豪傑,共同抗擊清兵嗎?現在為了一個杜涼夜,而和慕容秋水翻臉,豈不是——”

  溫良辰冷笑一聲,打斷他道:“這中間的利害關係我還理得清楚,就不勞閣主多慮了!你說了這麼一堆話,無非是想我放過杜涼夜。我告訴你,絕無可能!我不但不會放過杜涼夜,我也絕不會輕饒了慕容秋水,這一對狗男女……”

  無雙面窗而立,聞言揚袖遮住額頭,喟然長嘆道:“溫老闆,我實在不知該贊你耿直,還是該說你愚蠢啊?”

  “什麼意思?”溫良辰擰起兩道彎彎的眉毛。

  “眼前的情形不是明擺著麼,想要除掉杜涼夜,有比你更著急更合適的人選,根本不需要你親自動手……”

  溫良辰先是一愣,繼而腦中靈光忽閃,一雙眼睛陡然明亮起來,半晌,含笑點頭道:“不錯!我真是給氣糊塗了。”

  她是糊塗了,她的婢女悅意可是一點兒也不糊塗,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盯牢杜涼夜的身影緊追不放,一邊從衣兜里摸出三根淬毒銀針,認準她的後背一甩手,“咻”地she了出去。

  杜涼夜辨聲聽位的本領異常了得,輕功也不弱,聽得耳後風聲毫不驚慌的來一個漂亮折身,凌空朝西北角斜刺里一閃,隱入檐牆後面便不見了蹤影。

  她貼著牆壁剛一落地,旁邊忽然伸過一隻手將她攔腰抱住。

  杜涼夜大吃一驚,本能的要驚呼出聲,那隻手已搶先掩住她的唇,同時有一股熟悉的陽剛氣息撲面而來,她心神一松,順勢倒在了對方的懷裡。

  慕容秋水軟玉溫香抱滿懷,展開輕功在一排屋舍間竄來縱去,七拐八彎的奔走一會兒就把悅意不知丟到哪個爪窪國去了。

  這時的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小鎮的古道上空寂無人,遠處的田野上空幾縷炊煙裊裊,晚風穿過枝葉簌簌作響,西天邊數道朦朧的煥彩金光,好像一張巨大美麗的霞披,溫柔的垂攏著大地。兩人在村頭尋到一株老榆樹,相偎在枝椏上坐著,腳下是大片大片的金黃色的玉米田,兩隻黑狗從田野間悠閒的漫步走過,一陣晚風吹過來,修長的玉米葉發出悉索聲響,驚起三五隻偷食的鳥雀。晝夜交替間的大地是如此寧謐祥和,古樸神秘。

  杜涼夜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不由輕聲嘆道:“這是我看過的最漂亮的黃昏。”

  “我也是。”

  慕容秋水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聲音沙啞的應一聲,又道:“你的傷好點沒?”

  杜涼夜一笑:“沒大礙,倒是你,嗯,給我看看……”說著自他懷裡抬起頭來,伸手去摸他的臉。

  他的臉色蒼白,眉峰上的傷口已然結疤,黑黑一道長痕不但沒損他的清俊,反而平添一股粗獷的英氣。他的眼睛黝黑、深邃,像一個美麗而明澈的寒潭,正好可以將她的容顏映照其上。

  她看的極其認真,仿佛要將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上。她的手一寸寸撫過他的五官,他便忍不住捉住放到嘴邊親吻,她的手柔若無骨,指如春蔥。他親了一會兒便覺得很不滿足,俯身去尋她清涼溫軟的唇。

  良久。

  慕容秋水忽然推開她,道:“涼夜,你走吧。”

  杜涼夜紅著冰雪雙頰,懊喪的埋怨道:“你這也太善變了。”

  “師傅他不會放過你的。”

  “放心!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涼夜,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願望,請不要讓我失望。”

  “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一切並不值得?”

  “是否值得,這得由我說了算。”他展眉一笑,容色秀絕有如月落海棠。

  杜涼夜垂眸沉默頃刻,忽然嫣然笑道:“好!我一定不會給你機會去後悔的。”

  慕容秋水擁著她躍下地來,兩人攜手並肩順著村頭漫步。

  夜色如墨,幾顆暗淡的星辰點綴著夜幕,光芒極其有限,僅夠他看清杜涼夜側臉的弧度,柔和而倔強。她的眼睛極亮,像有兩小簇火花在裡面跳動,透出一種潑辣辣的力量,使他想起小時候見過的一種蓖麻花,精柔而韌,適應性極強,小小一株即可長的枝繁葉茂,在寂夜裡能聽到果實爆裂開來的聲響,音質清小且脆,有一種特殊的爆發力。天知道,他是多麼熱愛這種聲音。

  慕容秋水停下來,再次將杜涼夜擁進懷裡。因為力量太大,弄疼了她左肩的傷口,但是她沒有出聲。她聽見他穩定有力的心跳聲,一聲聲敲打著自己的意志。然後,她感到一種空前絕後的脆弱,不得不推開他。

  “我走了,你師傅會不會氣得把你殺了?”

  “不會。”慕容秋水笑笑。

  “要真那樣的話,我一定給你報仇。”

  慕容秋水沒有說話,沉默有頃方才苦笑道:“你們倆個都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但命運只給了我選擇一個的權利。原來人生真的有情非得已這件事。”

  杜涼夜聞言大慟,不由得熱淚凝睫。

  慕容秋水鬆開她的手,道:“我走了!”

  他說完就大步走開,沒有回頭。

  周遭寧謐,小鎮上的家家戶戶燃起燈火,洇在蒼茫的暮色星光里,隔遠一點的距離看過去,就像綻開一朵朵晚秋的雛jú,極美麗動人——世間的許多事物,若隔著一定的距離看,似乎都很美麗動人,近了就難免要掉進柴米油鹽里去,沾染上世俗的煙火氣。

  愛情其實也是一樣的。它是這世上頂不長久、且易揮發的東西,有著特定的時效性,倘若把它的風花雪月放到一彎真實的明月跟前,十有八九會露出力不從心的慘白。

  她不願意去冒這個險。

  四

  露宿街頭這種事,對於行走江湖的人並不稀奇,但是對於一個受了傷的江湖人來說就不太舒服了。杜涼夜躺在一株枝葉繁茂的銀杏樹上,感覺左肩一陣陣的疼。時值深秋,寒氣漸重,夜風吹在身上也頗有些冷冽感覺。

  是疼痛令自己脆弱麼?

  她自嘲的彎起嘴角笑一下,緩緩閉上眼睛,暗運真氣調息周身。約摸過得兩個時辰方才睜開雙眼,只見頂上的夜空澄碧若藍絲絨,上面綴滿碎金子般的星辰,閃爍著無比瑰麗的光芒。她頓時滿心歡喜,第一反應便是要喚慕容秋水來看,但遂即意識到,他已經不在身邊了,一時情難自禁,不由得悲哀起來。

  這一生,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杜涼夜看著天幕上的星星,心裡頭淒涼極了,不禁想起很多年前聽過的一首曲子,便遁尋著記憶,荒腔走板地哼起來:“回首但見棱花鏡,那琉璃已破敗無聊,那胭粉早合同塵梢,為何不過一夜起風花雪月,我便生生看出一個老?”

  她剛一哼完,樹下就傳來輕輕的擊掌聲,一把清朗的嗓音強忍著笑意道:“你原來還有這樣一付好嗓子,要是改行的話,怕不是連溫良辰也要去喝西北風,我今晚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耳福……啊哈哈哈……”

  無雙終於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杜涼夜在樹杆上換了一個姿勢,懶得搭理他。

  他卻自發的飄上樹來,杜涼夜聽得風聲抬腳就猛踢過去,無雙伸手在她腿上一拍,兩腳勾住樹枝順勢朝下一探身,與她來了個面對面,溫熱的男性氣息合著一股幽涼清香直撲到她的臉上來,那頭驚人的長髮宛如匹練般直垂而下,華麗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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