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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去學校上課。他和媽媽為此大吵一架。

  他怎麼能回去上學呢,那是媽媽治病的錢,他怎麼能用那筆錢坐在教室里,怎麼能?他怎麼忍心?

  第一名沒有媽媽重要,前途也沒有媽媽重要。

  然後兩人都淚流滿面。

  有一天,鄭伊非常非常高興,他覺得那是他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以至於他走進病房時的腳步那樣歡快。

  他對媽媽說:「我要回去上學了,媽媽。你說得對,學習才是人生的第一出路。媽媽,有人聽說了我們家的情況,要資助我上課。媽媽,他還會負責你的醫療費。」

  「媽媽,你會好起來的。」鄭伊說:「媽媽,那我去上課啦!」

  媽媽很擔憂,反覆囑咐他,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平白無故做這種事,不要受騙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在對著痰盂嘔吐,「嘔……嘔……咳咳、咳……」

  鄭伊說:「不用擔心!是個大老闆,網上都查得到。會有人來聯繫你的,媽媽。」

  鄭伊說:「我去上學啦,媽媽。」

  鄭伊沒有上學,鄭伊去做志願者了。

  鄭伊說完問他:「你的媽媽、爸爸呢?」

  白木說:「死了。」

  「哦。」鄭伊安靜了一會兒,又說:「對不起。」

  白木說:「沒關係,每個人都會死,我也會死的。」

  鄭伊把頭低下來,覺得「死」這個字很刺耳。

  「世界上真的有神嗎?」他又問:「神為什麼不能直接懲罰有罪的人,為什麼要讓其他人活著受苦呢?」

  白木也不知道。萬里高空之上是大氣層,志願者口中能夠保護地球免於冰川融化的臭氧層就在其中。

  大氣層之外就是星球和星球的空隙,沒有時間,沒有因果。

  他不認為世界上有神。

  或許鄭伊應該去問溫河遲,溫河遲總是讀很多的書,但是鄭伊說得對,溫河遲不聽Beta講話。

  而且溫河遲生他的氣了。

  溫河遲生日派對結束的那一個晚上,溫河遲接受許多人的祝福,他微笑應下,卻沒有過久停留。

  他找到白木,直截了當地問他:「你以為你在做一件正確的事嗎?」

  白木沒說話,他最近經常會頭疼。

  溫河遲跟他講話,用那種很憐憫的語氣:「白木,並不是什麼朋友都值得。」

  白木沉默片刻,第一次提出要求:「我要搬出去住。」

  軍研處有為應訓生提供宿舍,白木只去那邊看過,他一直住在溫河遲家。

  溫河遲這次終於沒有笑了。他看了一會兒白木,漠然地說:「好。」

  兩天後,他就收到通知,之前一個任務需要收尾工作,那一支非法提取腺液進行倒賣的團伙,有兩名還沒有落網,逃去了沿海城市的一座山脈。

  白木被要求獨自執行這項任務。

  那年他十六歲,來到溫河遲家裡,已經有許多年了。

  如今他不必在冬天擔憂饑寒,但他感到陵河的冬天一直沒有過去。他的心上落滿了雪。

  春天,遲遲未到。

  白木收拾好東西,離開的前一天又去了趟醫院。問卿言那天沒有睡覺,她在曬太陽。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木板咯吱咯吱,遠處有人的哭聲,近處一對夫妻在哄他們在搖籃里的小孩。

  一個人拿著報告單經過時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天氣真好。」

  問卿言說:「為什麼要你一個人去?」

  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沉靜,不像平時講話的語氣,像一塊冷硬的石頭,觸摸時只會感到粗糙的表面。

  白木斟酌措辭:「這次行動難度並不高,那兩名嫌疑人也沒有攜帶槍/支,只是為了確定去向。路程也不遠,我也不負責抓捕任務……」

  問卿言笑:「之前出去,你可不會說這麼多。」

  白木安靜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沒有低頭,看著身邊的女士,她的側臉沐浴在陽光中,整個人顯得精神不少。雖然白木很清楚她在一天天衰弱下去。

  很多事都是沒有辦法的,白木很早就知道了,但他不願接受。

  他想多看看問卿言。

  問卿言卻低下頭,她說:「我後悔了。」

  「當時就應該把你帶回去,那時我沒有結婚,怕哪些地方考慮不周到,怕照顧不好小孩,也怕你不喜歡我。」

  問卿言說,語氣和眼神都好溫柔:「可是怎麼會呢?我第一次見你,你就那麼乖,一點都不會困難的。」

  「你總是這樣,報喜不報憂,傷心難過的事情不說,別人怎麼才會明白,才能明白。」

  她把手搭在白木手背上,掌心有陽光的溫度。

  問卿言說:「好孩子,這些年過得真的好嗎?」

  白木微微發抖,他有些狼狽地轉過頭,他想講話,但胸腔像一個氣箱,裡面困住了一朵烏雲,正稀稀落落地下雨。

  怎麼所有人都在後悔,後悔這個後悔那個,白木就沒有這種情緒。他遇見了不好的人,遇到了不好的事,但他不後悔。

  因為他有後悔了就不會遇到的人。

  問卿言說:「陵河有那麼多小孩,喊白木的時候,誰知道是不是在喊你呢?」

  問卿言說:「換個名字吧,不然以後我喊『白木』,叫出來的卻是別的小孩,怎麼辦呢?」

  白木意識到她說的「以後」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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