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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歲聿毫無波瀾地聽著秦小麗的質問,看她抱著瓶猛吹,他沒有小氣到會和醉鬼計較。

  只是有些東西琢磨起來很有意思,比如秦小麗好像從始至終都是站在虞景那邊的。

  友情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就像明明陳歲聿和秦小麗才是同學,但她和虞景的關係就是更好,這麼幾年,沒有虞景在的時間裡,他們見面的次數也少得可憐。

  直到秦小麗醉意熏熏地撐著手臂靠過來,閉著眼睛,喃喃著說了句:

  「這幾年我都不敢見你,看到你就心虛。」

  她不太舒服地翻了個身,嗓音又低又抖,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

  「我害怕啊,陳歲聿。」

  陳歲聿拿著酒杯的動作一頓,眯了下眼睛,然後想到什麼,腦子裡有一根細弦,倏然繃斷了。

  這五年,他喝秦小麗見面的次數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最早的那次,是虞景離開的那年暑假。

  陳歲聿坐在杜波的網吧,突然接到秦小麗的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信號不好,秦小麗那邊的聲音總是斷斷續續的,說的話也有些奇怪,藏著掖著的,問他在哪兒。

  「星際網吧,」陳歲聿說。

  這一通電話掛斷沒多久,秦小麗就到了,推開門的時候,陳歲聿看見她手裡拿著的東西。

  他下頜微微抬了下:

  「拿的什麼?」

  那天的秦小麗其實有些反常,總是不願意和陳歲聿對上視線,目光四處亂瞥,坐下的第一句話是:

  「虞景有沒有和你聯繫?」

  陳歲聿眉峰不明顯地一蹙,沒應這句話,只是伸手,把桌上的煙盒拿了過來。

  他拿著煙,也沒點燃,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香菸脆弱的外衣,語氣突然變得有些不耐:

  「找我幹什麼?」

  秦小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

  「我好像看到了你爸爸的消息,綁架勒索,判了無期徒刑。」

  陳歲聿原本伸出去的手在聽到秦小麗的話後停住了,也沒接那份報紙,眼睛隨意瞥了一眼,淡聲問她:

  「什麼時候的事?」

  秦小麗拿著報紙的手抖了一下,然後說:

  「就前段時間吧。」

  她打量著陳歲聿的臉色,輕聲開口:

  「你不看看嗎?」

  「沒什麼好看的,」陳歲聿轉過身,盯著電腦上飛快跑過的數據,臉色始終沒什麼變化,像他們談論的只是個陌生人。

  「還有什麼事嗎?」

  秦小麗說「沒有」,但還是坐了一會兒才離開,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說,門安靜地合上,陳歲聿察覺到她可能是有話要說的。

  但要說什麼,為什麼沒說,陳歲聿也懶得去思考。

  那是他最後一次聽說陳勝南的消息。

  陳歲聿看著徹底醉過去的秦小麗,神色明明暗暗,更多的記憶紛至沓來,他握著杯子的手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再往前,關於陳勝南的消息,是出現在他和虞景的談話之中。

  那應該是個假期,國慶還是什麼,陳歲聿記不清了,他陪導師外出參加一個學術會議,虞景躺在江城的出租屋和他打視頻。

  當時的陳歲聿也很忙,手機放在桌上,只能看見脖頸和一點兒鎖骨,敲擊鍵盤的聲音沒停下來過。

  虞景應該是剛洗過澡,頭髮柔軟地垂下來,遮住了他的一點眼睛。

  他趴在枕頭上,偏著頭,總是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往大多數時候是虞景負責說,而陳歲聿傾聽。

  那晚的虞景很安靜,安靜得幾乎有些反常,許久,才開口打破沉默,叫他:

  「哥,你還記得你爸嗎?」

  鍵盤敲擊聲停下,陳歲聿頓了頓,然後掀起眼皮,把手機抬高一點兒,望進屏幕里,他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對面的虞景:

  「問這個做什麼?」

  「……」虞景保持著趴在床上的姿勢,臥室里亮著昏黃的燈光,襯得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虞景微微眨了下眼睛,瞳仁很淺,說:

  「就是突然想到了。」

  他又問陳歲聿:

  「要是出來了,會不會去找你啊?」

  「無所謂,」陳歲聿很快將手機放回桌上,敲鍵盤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他語氣很隨意,並沒有把虞景的問題當一回事。

  虞景愣愣地看著屏幕里陳歲聿修長的脖頸,轉動的時候牽拉出青筋,喉結明顯。

  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眼睛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說:

  「我覺得他不會去找你的。」

  ……

  很奇怪,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陳歲聿還是很清晰地記得,虞景說這話的時候尾音微微上揚了下,清潤的嗓音穿過歲月長河,仿佛只是昨天。

  但隨之而來的,是陳歲聿再也無法控制顫抖的手,紅酒潑灑過來,他猛地將酒杯放回在了桌上。

  陳歲聿突然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2.

  很快,陳歲聿找到了陳勝南所在的監獄,又花了一些時間爭取到探監的機會。

  帶著手銬的老人在獄警的監視中一步步朝他走來,瘦骨嶙峋,面色枯槁。

  但那雙直直盯著自己的眼睛,像吐著信子的毒蛇,瞬間將他帶回無數個不得安寧的夜晚。

  好像這是他們時隔十幾年的再一次相見,兩米的距離,但玻璃隔絕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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