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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輛計程車堵住了出口,有人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催促,氣氛變得更加膠著。

  傅冬川伸手往窗外探,說:「還沒開始下雨。」

  「一開始下,估計就停不下來了。」

  周築扭頭看向他,由衷道:「多謝你提前準備,我真以為沒多大事。」

  傅冬川捏了捏他的手。

  他們前幾天還在曬太陽喝豆漿,僅僅是天氣變了,一切好像都在跟著變。

  小區都是老樓層,沒有高空風險,但窗戶穩固程度成憂。

  柴犬嗅到不安的風聲,蜷在角落裡嗚嗚低聲叫,不敢動彈。

  當天夜裡,巨量大雨滂沱落下。

  風聲颳得撕心裂肺,每一扇窗戶都被震到尖銳作響。

  第一聲轟雷劈下的時候,周築在被子裡裹緊自己,用力握著傅冬川的手。

  他從來不怕雷,極端天氣除外。

  太極端了,像老天都發了狂,要歇斯里地的報復什麼。

  雨聲如槍炮子彈成片掃射,風聲無休無止,鑽過每個縫隙吹出尖叫般的哨音。

  直到這時候,周築才發覺鋼筋混凝土的房屋原來有這麼多縫隙。

  他只覺自己是睡在紙盒子裡,一切都可以被輕描淡寫的摧毀。

  「今晚是睡不著了。」傅冬川低頭親他的額頭。

  「像是世界末日。」周築說:「我慫了,我真的有點怕。」

  他們十指相扣,壓得很緊,不留縫隙。

  然後,他忽然聽見他貼在自己耳邊說:「我愛你。」

  「周築,我愛你。」

  第30章

  周築聽得腦子裡有根弦斷掉,小聲說:「我聽見了?」

  「你聽見了。」傅冬川垂首貼著他的臉:「所以,你要不要回應我一句?」

  「我想,但是先不著急。」

  周築此刻還蜷在他的懷裡,在黑夜裡看他的眼睛,奇異的是,此刻沒有月光也沒有燈,他仍然能看見他。

  「怎麼突然想開了呢。」他努力貼近他更多,哪怕他們已經快要嵌入對方身體裡了:「也不是真的世界末日。」

  「現在外面的風很大,吹得窗戶都快炸了。」

  「但是再過兩天,也就雲開霧散了,再過幾個月,該是春天,還是春天,不會變的。」

  傅冬川意識到他在安慰自己,低頭去親他的額頭,溫聲說:「我沒有害怕。」

  「我只是……」

  說到這裡,男人沒了聲音,停頓到像是電影膠帶卡住。

  他們在厚厚被子裡緊擁,許久沒有說話,讓這幾個字虛空停了好幾分鐘。

  直到傅冬川準備好,才繼續往後說。

  「我只是想起車禍的那天夜裡。」

  「其實那天夜裡,沒有這麼大的風,甚至是個晴夜。」

  「我和爸媽一起坐車回家,那時候是在暑假,我們在農村里看望過老人,準備返程回家。」

  周築靜靜地聽著。

  他突然希望自己的體溫能再熱一點,熱到燙都好。

  他想多暖暖他。

  「山路的風景很好,然後,我爸媽都是很開朗的人。」

  「我爸一邊開車,一邊說,覺得這樣活著就很幸福,他真愛我們。」

  傅冬川停在這裡,許久露出苦澀的笑。

  「我以前性格比較內向,那天我在想,我很快要去外地讀大學了,能對他們說愛的機會很少。」

  「所以我說了。」

  「我說出我也愛你們之後,沒有過半分鐘,車禍發生了。」

  夜間山路不算安全,迎面駛來的車錯誤變道,把他們的車撞下斜坡。

  他的父親母親死在了那個夜晚,死在了他說過愛的半分鐘後。

  只留下他一個人,沉默地辦葬禮,以沉默回應所有親戚的詢問,以沉默度過高中時代最後的那段日子。

  周築停在這一刻,心疼到抽出手臂,轉身把傅冬川抱在懷裡。

  颱風夜,他本來是被庇護寵愛的那個人。

  他第一次後悔自己沒有一米九,沒有辦法多給傅冬川一點安全感。

  他多希望自己能是心理醫生,多說些更專業切實的話。

  「對不起。」他喃喃地親著傅冬川:「我不該問的。」

  「但是,如果你想說,我都聽。你要是不想說了,也都可以停下來。」

  傅冬川停頓一會兒,閉著眼回憶。

  「我的舅舅和叔伯都堅持認為,我們那次行駛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們懷疑我們在爭吵,說我父親開車技術非常好,不應該出這樣的事。」

  「他們很想找到一個原因,一個足夠能讓他們接受的原因。」

  周築聽得鼻頭髮酸,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抱著他低聲說:「我愛你,冬川,我愛你。」

  「你看,我們現在都是安全的,我們都還活著。」

  「再過半分鐘,再過半小時,再過半個世紀,我們也都還活著。」

  傅冬川睜開眼,在夜色里看著周築。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愛這個字不會是詛咒。

  只是這一切太諷刺了。

  諷刺到他花了很長時間都無法回憶那幾分鐘,像是徑直給錄像帶的那一段消磁。

  直到暴風夜裡,世界變得搖搖欲墜,他們重新被強調,自己還活著,還想繼續鮮活的往後活。

  風聲還在無休無止的嘶鳴尖叫,狂亂的雨敲到窗棱轟響。

  他們沒有開夜燈,像活在原始時代的渺小動物,頭抵著頭,肩靠著肩,緊扣著對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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