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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抬頭,用餘光睨了一眼對面的人,感覺不忍直視。

  只見文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老舊道袍,鬚髮盡白,臉上的褶子深得堆起一道道溝壑,看得言昭直皺眉。

  「哎,我這叫未雨綢繆,」文珺撫了撫長到腰間的白須,下了一顆黑棋,「我可不想步玉衡叔父的後塵,整出個什麼仙凡之戀,惹來一堆麻煩事。」

  言昭:「……」

  差點就被說服了!

  文珺催他接著下,順口問道:「我聽聞你前幾天又去找那毒修了?」

  言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文珺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又是去拿華胥香嗎?我聽別人說過,那香造出來的幻境的確栩栩如生,但正因如此,也容易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言昭,你還是……」

  言昭慢悠悠地反駁:「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用它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但是……」他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幾十萬個日夜,太難熬了。」

  文珺一怔,支吾了兩聲,也說不出勸阻的話了。

  言昭收起眼裡的情緒,挑眉一笑:「沒關係,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文珺「呵」了一聲,冷颼颼道:「你有個屁的分寸。我是勸不住了,等帝君回來看他收不收拾你。」

  言昭:……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伶牙俐齒了?

  「嘖,不說這個了,」言昭擺擺手,「我聽說你把那小姑娘騙來做關門弟子,怎麼,這趟劫還順利麼?」

  葉辰這事本來與言昭沒什麼關係,但他現在鍾愛四處找樂子,便常來文珺這兒看熱鬧。

  文珺微微頷首:「我在教她的武功里悄悄塞了些仙法,擋些小災小難足夠了,後面的大劫還是要看她自己造化。」

  說話間,院外傳來一道清雅的女聲:「師父!您在嗎?掌門有事轉達。」

  文珺坐直了身子,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當即換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嗯,進來罷。」

  言昭剛想笑話他,忽然神色一變,放下手裡的棋子站了起來。

  文珺見他神色半是凝重半是動搖,心下瞭然,小聲道:「又是養魂陣有波動?前幾次也這樣,最後不都無事發生麼。」

  言昭攥住胸口衣襟:「……這次好像不一樣。」

  說著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只留下一道風似的背影。

  文珺一邊搖頭一邊嘆氣:「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院外的小姑娘拿著劍進來,正好看見那道仙人似的身影,但一晃眼就不見了。

  她第一反應是:好厲害的輕功。

  同時冒出一個疑問:自家師父這個快入土的老頭子,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當然這話她只敢在心裡嘟囔,人還是恭恭敬敬地上前,將掌門的話傳達了一遍。

  文珺聽完大袖一揮:「這有何難?這就隨我下山回復掌門去罷。」

  小姑娘道了聲「是」,餘光瞥見桌上的殘棋,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一眼,畢竟高手對弈總歸是精彩棋局。

  豈料這一眼看得她呆立當場。

  ……這兩人下的居然是五子連珠棋!

  東極境此刻日光明媚,同言昭離開時一樣。小丘上的碧草鋪成連綿的一片,與一千年前也沒什麼變化,只是靠近樹林的那一側,多了一面玄天鏡。

  這是言昭從司靈天君那裡要來的仿物,只不過與原本的玄天鏡不太一樣,做了些改動。

  這面玄天鏡懸在半空中,有半面院牆那麼大,裡面映著的也不是什麼靈物行蹤,而是……說不上來是什麼,像是把話本子裡的內容當做一折戲演了出來。

  玄天鏡底下安靜地站著一個青年,淡青色的髮帶垂順在腦後,末端隱在了黑長如瀑的發里。

  他抬頭望著玄天鏡,似乎對這見所未見的新奇物件起了濃厚的興趣。

  鏡中的畫面演了一會兒便熄滅了,林中鑽出來一隻小鹿,先是好奇地遠遠看了他幾眼,然後大著膽子跑過來。

  小鹿不認得這人的氣息,但本能覺得親切,繞著他轉了一圈。青年低下頭沖小鹿微微笑了一下。

  小鹿雀躍不已,還想蹭蹭他的手,卻突然察覺到一股橫衝直撞的氣息在靠近,一個驚嚇鑽回林子裡了。

  言昭站在數十丈外,卻沒敢再往前邁一步。

  他從未覺得雙腿這般沉重過,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耗盡全身的力量。

  見到那道人影的一刻,他眼裡再也看不見其他了,周遭種種都化作了虛影。天地之大,眼瞳之中,都只裝得下眼前的人。

  他張了張口,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半句話也說不出。

  倒是對面那人先動了。他像是許久沒有說過話,醞釀了片刻,才一邊轉身一邊溫聲道:「這些物件都怪新奇的,你是從何處……」

  他說到一半,正看見言昭一瞬間紅了的眼角,生生止住了話音。

  一陣猛烈的風不知從何而起,頃刻吹得兩人衣袍與髮絲翻飛,林中樹葉沙沙作響,驚起一片鳥雀。

  這不是純粹的風。東極境的天氣,尤其是異樣的天氣,昭示著境主心境的波動。

  言昭遠遠看著那人,無數次出現在他午夜沉夢裡的面容,如今就分毫畢現地在他眼前。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深深壓抑而難以察覺的顫抖。

  「……君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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