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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暉說:“不是那個。”

  “鳳凰裸照我都交出來了,沒有私藏。”

  “也不是那個。”

  “……我願意跟你們一道來人界工作不是為了色誘于靖忠,雖然早年確實色誘過來著,差點被當女鬼揍一頓,後來覺得有點丟臉就沒說……”

  “我知道,”周暉說,“老於都告訴我了。”

  李湖歪著頭,有點疑惑了:“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可是連約炮的事後總結都願意匯報給鳳凰的人,應該沒什麼秘密了吧?”

  周暉上下打量她半晌,目光在她胸前那道恨不得與馬里亞納海溝比深度的事業線上停頓片刻,終於問:“你本身是雄狐,也更適應男身,這兩年女裝是因為張順更容易接近女人嗎?”

  李湖瞪視周暉,久久沒有說話,半晌突然身形變化,成了一個粉衣碎發、拖著九條雪白尾巴的少年。

  “我改變主意了,你還是快滾比較好。”他面無表情道:“債賤,親,鳳凰怎麼寧願找你都不願意來跟我睡?”

  周暉大笑轉身,向他揮了揮手,掌心緊攥的鳳凰蛋在夜風中划過一道絢麗的柔光。

  他走向遠方的人界碑,在九尾狐複雜目光的注視下,消失在了夜幕的盡頭。

  ·

  釋迦作為偽佛消失後,正佛歸位,無色天升起,向須彌山傳召了止戰養息的佛旨,四惡道終於在天道持續數千年毫無止息的征伐中喘過了一口氣。

  阿修羅部族則遭受重創,不再是統治四惡道的唯一霸主。

  在生物種類繁多、礦產資源豐富的地獄,阿修羅的控制力繼續削弱,很多地方的魔物紛紛脫離了它們的控制,恢復自由之後立刻回到不周山和血海地區,以致這裡一度凋零殘破的景象迅速煥發出了旺盛的生機。

  三十三重天中最下層的、和地獄最近的琉璃天,一度因為持續上千年的神魔大戰而寸糙不生,眼下終於恢復了天道特有的平靜祥和。天空瓦藍城牆高聳,周暉沿著蜿蜒望不到頭的白玉台階拾級而上,指向遠方隱隱綽綽的城樓,笑道:“這是我第一次求婚的地方呢,鳳凰,當時你差點就把我一箭she死了,你說有多險。”

  白玉蛋靜靜臥在他溫熱的掌心,煥發著一層層蕩漾的柔光。

  周暉站了一會兒,繼續向上走去。

  在他腳底,千萬年的戰場荒涼靜寂,風徐徐而過,發出猶如遠方人馬衝殺時恍惚又悲涼的長鳴。

  周暉一層層走過三十三重天,直到須彌山下亘古冰原,漫天鵝毛大雪在狂風中呼嘯而去。他用手擋住眼睛,遙遙瞥見風雪盡頭巍峨而又不清晰的須彌山,喃喃道:“這就是發大願的地方嗎?”

  他看看蛋,似乎想透過蛋殼看見裡面靜臥的小鳳雛。

  “一步一叩首,直到山頂佛堂,許的願滿天神佛都能聽見……”周暉把蛋收回衣兜,自言自語:“切,聽見又有什麼用,咱媳婦是太古神禽,又不受那些神佛管。”

  儘管這麼說,他還是走了一步,帶著敷衍的意味跪下叩了個首,起身又一步,再跪下一叩首。

  和釋迦對戰中他受的各種致命傷還沒好全,雖然日常行動沒有影響了,但長時間的跋涉仍然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周暉走一陣,停一陣,在冰川上聳立的岩石後躲過風頭,然後再繼續前行;他穿過山腳,登上山腰,翻過陡峭的巨大冰崖,向著須彌山頂端的雪寶山巔行進,一路腳步蜿蜒,仿佛蒼茫天地中只剩下了他這最後一個旅人。

  周暉終於穿過冰原,一路叩首到佛堂前,站起身拍拍肩上、胸前、腿上的雪。須彌山上的僧人們知道他來,各個都躲避不出,只作不知,因此香菸裊裊的佛堂前空曠毫無一人;只有周暉站在那,隔著大門和最深處的純金佛像對視片刻。

  “你上次就是在這裡發願的?”他問鳳凰。

  蛋在他胸前的口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周暉搖頭笑了笑,並沒有許願。他在十八金剛與諸菩薩神佛金身像的注視下,轉過身,繼續一步一叩首,卻是向著更高的地方,那雪寶山巔的鳳凰神殿行去。

  “我不求神佛,只求你。”

  周暉額頭觸到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在他身前神殿巍峨,直入天穹;身後一串長長的腳印通向遙遠的冰川,在風雪中被逐漸掩埋。

  “我親愛的鳳凰,哪怕在我彌留之際,請讓我看你最後一眼。”

  “讓我消失的最後一刻,能看到你誕生於人間。”

  第68章 對不起大家這章沒寫到鳳凰破殼,寫到了重逢災舅子……

  周暉在冰川之巔的神殿中住了一段時間。

  他也許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個能在天道禁地中堂而皇之住下的地獄魔。不知道是天道僧人們無法探知神殿中的情況,還是知道了也沒膽量,總之沒人來打擾他,更沒人趕他,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忽視了那座神殿的存在。

  在亘古寂寥的冰雪之原,確實容易讓人忽視歲月的流逝,頭頂是蒼茫廣袤的天穹,腳下是巨龍般盤旋遠去的雪峰,長夜降臨時,遠方會出現橫貫天地的極光,在浩瀚星河下縱橫舒展,散發出絢麗的光帶。

  周暉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看著一排一排銀白地磚向遠處鋪展,月亮越過中天,在黑暗交界處移動光影,映出他孤寂的身形。

  “這就是你居住過的地方嗎?”周暉問懷裡的蛋。

  “果然很孤獨啊,”他喃喃地道。

  英俊的地獄魔穿過一根根雪白石柱,撫摸每一寸冰涼的牆壁。他感到光滑的石fèng在指端滑過,想像上萬年前鳳凰也曾這樣,在無數個漫漫長夜裡走過相同的路,觸碰過相同的牆磚,那一瞬間仿佛穿過了時間的長河,與年輕的鳳凰明王遙相對望,彼此眼中都充滿迷茫。

  你會回來嗎?周暉想。

  如果時光得以重返,人可以溯流而上,回到那一刻鳳凰問他還要不要自己時,回答說是,現在的結局會不會就有所不同?

  ·

  停留在神殿的第五個月,跋提尊者回到了須彌山。

  跋提尊者強闖無色天,奪走真佛之魂,耗盡一身法力關閉了無色天的入口,將釋迦封禁在內足足數百年。把真佛之魂託付給鳳凰明王后,尊者的神識再也支撐不住,於是就此圓寂,向三十三重天外的歸墟中去了。

  正佛歸位後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將跋提尊者的靈魂從歸墟中找了回來,重塑金身,送回了須彌山。

  諸金剛菩薩與羅漢等皆以為盛事,在佛堂外聚集恭迎,一時漫天佛光,仙樂繚繞。尊者卻沒有在信眾的簇擁下登回蓮座,而是避開所有人,一個人渡過冰封的明鏡之湖,來到了冰川神殿之前。

  周暉站在九重台階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跋提尊者,問:“你是來奪鳳凰玉胎的嗎?”

  跋提尊者雙手合十,溫聲道:“非也,明王殿下有知,當然希望留在您的身邊。”

  “那你是來趕我走的?”

  “亦非也,您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又有誰能攔得住?”

  周暉臉色稍微緩和了點,但還是十分陰鷲。

  “那尊者降臨意欲何為?如果有辦法可以讓鳳凰玉胎提前孵化,倒是可以留下來一談,沒什麼大事的話就請走吧。”

  “太古神禽超脫於天地之間,非天道佛法可以揣度,我也不知道如何將玉胎提前孵化。”跋提尊者念了聲佛號,充滿歉意道:“不過如果您願意把玉胎留在須彌山的溫泉中,藉助地熱來滋潤玉胎的話,或許……可以……”

  周暉冷冷道:“免了,我們過一陣就回地獄不周山去。”

  他再也不看跋提尊者一眼,轉身就向神殿深處走去。尊者卻在身後突然叫住了他:“等等,周施主——您此番如此冷淡,是因為至今還怨恨我把真佛託付給了明王殿下,導致現在這一切的關係嗎?”

  周暉腳步一頓,片刻後才回過頭,眼瞳深處泛著可怖的猩紅。

  這應該是非常可怕而又荒誕的一幕,一隻地獄魔高居於天道最高貴的冰川神殿之上,俯視與佛祖同壽的跋提尊者,眼中充滿了高高在上的,不加掩飾的殺機。

  “我以為得了便宜,就該好好地憋著別出來賣乖,既然你不懂這個道理,看來是想讓我親自來教你懂了。”

  風從台階上刮過,跋提尊者仰視著周暉充滿陰霾的眼睛,片刻後突然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絲寒意:“周施主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尊者俯了俯身,道:“我只是想告訴您,不管鳳凰明王殿下是出於什麼理由才做這一切,殺死偽佛,送真佛歸位,為此不惜涅槃……哪怕究其根本只是為了您一人的存活,他都是改變了這世間大因果的,令未來無數生靈免於塗炭的,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在無色天上時,佛提起過您,對於您和鳳凰明王在這數百年時間裡做出的犧牲,他都是非常感佩和……”

  “不用了,”周暉打斷他道,“我做這些不是為了他。佛是誰?我不認識。我只有個熟人叫張順。”

  周暉轉身走進了神殿。

  在他身後的台階下,跋提尊者愣住了,久久地站在那裡,神情中帶著複雜和茫然。

  ·

  這場談話發生後的不久,在一天傍晚,周暉穿過被夕陽塗成大片金色的雪原,口袋裡揣著鳳凰蛋,獨自一人離開了須彌山。

  和他來時一樣,走的時候也非常安靜,似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注意,風雪中的腳印很快便被覆蓋,消失在了蒼茫的天地中。

  天道很多人以為是跋提尊者那天私訪冰川神殿,一席話將囂張的地獄魔鎮退,從而離開了神聖的三十三重天。僧人們因此而長鬆一口氣,跪坐在順山勢而下連綿不絕的廟宇中,紛紛用眼神傳遞著對尊者的信服和崇敬。

  卻沒有人知道,得知周暉離開時跋提尊者從佛堂中追了出去,站在冰川斷崖之上,卻已經太遲了。

  滿世界只有茫茫的白,橫貫雪原的冰河反she出大片亮光 。極目遠眺之下,很遠的地方有個小小的灰點,正一步一步地,向更遠的地平線。

  那是去往地獄的方向。

  ·

  周暉回到四惡道,穿過隔絕人界和地獄的萬里鐵輪山,踏過波濤洶湧的血海,最終還是回到了不周山。

  數千年時光讓不周山的地貌發生了巨大變化,鳳凰涅槃時的火海幾乎將山頂的原始叢林燒成了平地。周暉爬上峰頂,站在峭壁上俯視魔眼,再回頭時,只見遠處山路盤旋而上,高處有一塊巨大的山岩突兀地橫出,像個天然平台一樣跨在深澗之上。

  那平台上有一處焦黑的廢墟,已全然垮塌,但還能勉強看出曾經是一座房子的形狀。

  周暉目光迷離,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發覺的懷戀與悵惘。

  ——那是他和鳳凰當初在不周山生活的地方。

  周暉花一個星期時間,清理完焦土,砍來參天大樹做原木,在廢墟上重新搭建了一座小屋。

  他在周圍播下修羅花種,又細細地修好院牆和籬笆。他用青石鋪出一條小路,打開門外面就是廣闊的峭壁,更遠一些的地方,魔界銀杏林在山坡上蔥蔥鬱郁,一眼望不到頭。

  “這就是我們的家了,”他對鳳凰道。

  “歡迎回家。”

  蛋臥在他溫暖的手中,安安靜靜地,仿佛在一場甜美的安眠中。

  周暉仔細地布置他和鳳凰的小屋,用上好的原木做桌椅和床鋪,用柔軟的兔毛做褥子。他種的修羅花很快開了,每天從小屋的窗外望去,潑潑灑灑鮮紅一片,在風中搖曳,仿佛時刻都在熱鬧地歡聚。

  周暉很喜歡那景色,經常帶著鳳凰蛋在院子裡澆水,有時也走出去,穿過布滿瘴氣的山徑,到深澗中的魔眼周圍去散步。

  迦樓羅曾經來過一次,那是某天周暉散完步回家去的時候,看見次子正站在小院的門牆前,仰頭望著裡面的小屋,神情中充滿了訝異,見到他便叫了聲父親:“這……這是您自己建的?”

  周暉問:“你怎麼找來的?”

  “摩訶在血海,那天看到您在魔眼附近出沒,就告訴了我。”

  “他怎麼沒撲上來要死要活?”周暉問。

  “……他覺得母親可能在你兜里,就沒輕舉妄動。”

  迦樓羅說著,不住打量這座略顯粗糙而安寧祥和的小屋,大概對自己認知中開豪車、住別墅、動輒拿錢砸死人的父親,竟然能親手搭建起這麼一座院子的事實在很意外。

  “母親怎麼樣了?”

  周暉沉默片刻,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迦樓羅心裡其實知道是這個結果,隨之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只是來……跟您說一聲,人界沒什麼大事,所有人也一切都好。如果您有心情的話就來人界走走,大家都非常想念你們,凡人的壽命並不太長……”

  迦樓羅簡單說了些在人界的事情,確實非常平淡,似乎隨著偽佛釋迦的逝去,整個六道都平靜下來了,每天都是在波瀾不驚的過日子。

  周暉聽了不置可否,並不說去或不去,也不主動詢問人界那些同伴的現狀。迦樓羅很快無話可說了,也沒有待太久,留下一些從人界帶來的生活必需品,就告辭了。

  “我可以偶爾來看看麼?”臨走時迦樓羅問,“您需要什麼也可以和我說,看完你們我可以順道去血海探視下摩訶。差不多一年幾次吧,也不會太頻繁……”

  周暉站在院門裡,迦樓羅站在院門外。少年越來越有成人的輪廓了,從周暉這個角度,甚至能從他一些神態里找到與自己重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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