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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景霖認真地回想了一下,關於他的十八歲。

  孤立無援,算東算西,廣調暗樁,暗衛扎府。

  可能他比沈遇汶遇到的要難些?那時候想殺他的人可不少,隔兩日就一堆。他可折騰了好久才平定。

  如今大淮也累了,那些官員暗地裡的事也少了很多。

  可是,這怎麼能夠比較呢?

  「不能比的。」景霖糾正沈遇汶,「時代不一樣,各有各的難處。」

  沈遇汶又抹了一把鼻子。

  寺廟的鐘又敲響了一次。

  顯得那麼莊嚴。

  然而私下行徑又是何般難以言齒。

  景霖望向銅鐘被敲響的地方。微風描上了他的眉眼,淺淺掃去了一層看不清道不明的薄霧。

  他眼睫顫了顫,說道:「原本你們是想斬決宋雲舟的是麼。」

  林珏愣得僵在原地,他看了眼沈遇汶,然後謹慎地點頭:「凡民間暴亂,擾亂秩序,圖謀不軌者,要斬——這是大淮律法里明文規定的。」

  景霖贊同地點點頭,頗為不解道:「按理來說,宋雲舟和我如今的決定是與律法截然相反的。你們能這麼想是正確的。」他把目光投向沈遇汶,問出他剛露面時就提出的疑惑,「但沈大人,將我視作你所謂的『真知』,是否與你的治國理念背道而馳。」

  「你不該把人想得太過美好,尤其是我這種……」景霖頓了一下,淺淺一笑,「恨不得早就把那狗皇帝殺了的『奸臣』。」

  聽此一句,沈遇汶猛地抬起頭來,哭紅的眼裡儘是震驚,他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立馬反應過來景霖所說的話。

  「你是說……」沈遇汶倒吸一口涼氣,所有懷疑的點此時完美串上線,他問道,「你很早就想篡位了?!」

  從景霖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的神情里,沈遇汶讀懂了一切,他倒退幾步,兩手捏住耳朵,緩緩地蹲到地上。

  沒蹲好,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沈遇汶平時也是個愛乾淨的,但此刻也顧不得地上有多髒了——或者他就沒意識到自己是坐在地上的。

  沈遇汶滿目驚訝。

  春獵一事,太常寺安排的,但景霖同樣參與其中。景霖是敲定結果和推動事情的主使人。

  科舉一事,沈遇汶原以為那題目是陛下所出,但經三年磋磨,他已經對此有所疑惑:憑陛下的腦子,是怎麼想出這種題目的?而那時候,幾乎殿試的全部流程都由景霖一手操辦,殿試那日,也是景霖在旁監考。景霖才是想讓朝中大換血之人。

  甚至於更細節的,沈遇汶還未入仕時所發生的。百官彈劾致使景霖江南休沐一事。

  昌王是從哪裡越獄的?江南。

  景霖去的是哪裡?江南。

  那年年初時哪間牢獄突然走水,死人大半?江南。

  ——還正是昌王所待的牢獄。

  那個檢舉付老九及商賈走私一事的草民吳小六呢?怎會在檢舉之後就銷聲匿跡了?

  是景霖讓昌王越的獄。

  一瞬間,沈遇汶心如明鏡。

  景霖早就想殺了陛下了。

  連繼位者都找好了。

  若不是宋雲舟出手制止,他們淮國早就改天換地了。

  沈遇汶理清一切後,怔怔地看向景霖,道:「所以景大人這三年藏匿,也是為了……捲土重來?」

  景霖朝身後那個宋雲舟離去的方向努了下嘴:「為了找世子殿下。也是我認可的,大淮的陛下。」

  沈遇汶接著道:「若是我真要阻景大人和宋公子的路,你們倆會——」

  「會殺了你。」景霖言明。

  話音剛落,沈遇汶卻是鬆懈下來,吐出一口濁氣。

  「……我明白了。」沈遇汶道,他又重複一遍,「我知道了。」

  景霖沒帶任何一絲多餘的表情,他只是蹲下身來,和沈遇汶平齊。

  「我很早就說過你的問題。幫別人之前,要考慮自身。你要幫百姓,就不顧一切地謀上丞相之位,你自己承受的住嗎?三年,夠你祭奠,你承住了。但問題徹底解決了嗎?」

  沈遇汶在一遇到景霖時就選擇了幫助景霖,但他為自己考慮了嗎?若他表露出,哪怕是一絲反悔,景霖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把一個本身就不完美的人視為人生的信仰,真是個天真且愚蠢的主意。

  為官大忌輕信他人。

  景霖與楚嘉禾、武樊等人結盟,怎麼可能是一日即成的,他前幾年的祭奠就是為了把外人變為己人,如此,他才能夠先一步料定他們心中所想而袒露計劃。

  沈遇汶褪去天真了嗎?在褪。

  但總還剩下一點。

  這點對事態的天真,是沈遇汶生來而有的,是沈遇汶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

  如今,景霖將它提出來了。

  不夠狠,怎麼安穩坐上高位。

  「……」沈遇汶心間恍然,他眼睛眨了眨,須夷,道,「我現下也懂了。景大人教育我一通,這是怕我反水是一時頭腦發昏是不是?」

  景霖挑了挑眉。

  反應真快,甚合他意。

  沈遇汶要反水,二三成是因為景霖的存在。二三成,不多,但也不少。這是個多不穩定的因素,要是沈遇汶中途意外知曉了景霖曾經的「狼子野心」而反悔怎麼辦?沈遇汶是個聰明的人,要是不全心全意站到景霖這頭來,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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