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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

  重紫被打得側過臉,彎了腰。

  手打下去,洛音凡便知自己又要後悔了,再想到她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的情景,天生潔癖被勾起,禁不住又是一陣厭惡,後退兩步。

  臉色逐漸浮現指印,重紫已經感覺不到痛,扶著大石慢慢地重新直起身體,看著他坦然道:“當初仙門追殺,我跟著他活到現在,你呢?你做了什麼?親手殺我,打斷我的骨頭,還是把我關進冰牢,用鎖魂絲毀我肉身?沒有陰水仙,沒有天之邪,沒有秦珂,我早就不在世上了!九幽是利用我又如何?他護我,給了我地位,你愛我,卻只能給我傷害,你有什麼資格生氣,又有什麼資格嫌棄我?”

  錯了,他又錯了!洛音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緩緩閉上眼睛。

  什麼時候,他竟然淪落成一個責怪徒弟、打徒弟發泄的師父了,是他心有邪念,怎麼可以用傷害她來掩飾過錯?為什麼在她面前一再犯錯,為什麼他就控制不住?

  心早就死了,可看到他嫌棄的樣子,依然會冷。

  重紫後退,“洛音凡,不要說什麼救我回頭,我不需要!不要做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你對得起你的仙門蒼生,可是傷到了我。我能理解你的決定,但不會原諒你,除非南華山崩,四海水竭!”

  不要走,不要回去。

  瘦弱的身影逐漸遠去,洛音凡抬了抬手,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下。

  魔宮之夜,亡月已經等在了榻上,紫水晶戒指在黑暗中閃著幽幽的光。

  見到重紫,他抬起左手,重紫不由自主走過去,順勢坐到他膝上,躺到他懷裡。

  他身上並不暖和,陰冷,有種壓抑的感覺,兩條手臂將她牢牢圈住。起初重紫差點兒睡不著,可是日子一久,漸漸也就成了習慣,不僅如此,這懷抱似乎總透著股神秘的誘惑力,吸引著她,像上了癮似的,反而越來越離不開。

  重紫道:“我的魔性好像越來越重了。”

  亡月低頭在她臉上蜻蜒點水般吻過,“這是好事,皇后。”

  重紫盯著他,盯著他的臉,在紫水晶光芒映照下,高高的鼻樑略有陰影,那本該長著眼睛的地方仍被斗篷帽遮得嚴嚴實實。

  “想看我的眼睛?”

  “看到你的眼睛,住何事你都可以答應?”

  “無戲言。”

  “你到底是誰?”

  “你的丈夫。”

  重紫迅速伸手去掀那斗篷帽,卻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捉住,“皇后,耍賴是不行的。”

  重紫淺笑著縮回手,“我只是想摸摸丈夫的臉,怕什麼?”

  “那要等到你把自己獻給我的那天。”

  “聖君與其每夜都在這兒坐懷不亂,何不過去叫夢姬伺候?”

  “我對你更感興趣。”

  “聖君願意侍寢,卻之不恭。”重紫懨懨地側過身,在他懷裡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睡了。

  天災頻頻,帶來饑荒,曾經熱鬧的村落,如今滿目荒涼,處處枯井斷壁,青苔爬上牆,蛛網織上門,院裡生出野糙雜樹,村民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沒幾戶了。

  泥牆木窗,茅檐低矮,小小兩間房,周圍是一圈用篾條織成的籬笆。白髮老人吃力地從井裡打了水,提到院子裡菜地旁,一瓢一瓢澆地頭的菜。

  樹後似有人影閃躲。

  餘光瞟見,老人連忙定睛去瞧,大約是老眼昏花,那女子滿頭暗紅色長髮忽然變成了黑髮,一張臉美麗又眼熟。

  老人呆了半晌,總算認出來,“你是……小主人?”

  重紫沒有回答。

  “來看阿伯了!站在那兒做什麼?”老人驚喜萬分,將水瓢一丟,過去打開籬笆門,“讓阿伯看看,長這麼高了!變成大姑娘了!”

  重紫走進院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阿伯這些年還好?”

  “好好,”老者拉著她,眼淚險些掉下來,“這兩年氣候古怪,聽說出了個凶魔作亂,仙長們都在想辦法對付,阿伯就怕你出事。”

  他還不知道那個很可怕的魔就是她?重紫側臉笑道:“幾年沒能來看阿伯,阿伯生我的氣嗎?”

  “生什麼氣,小主人勤奮修行是好事。尊者前日來過,都跟我說了,小主人一直在閉關。”老人轉身去尋凳子。

  重紫抬手一指,地上出現條長凳。

  老人驚喜,贊她法術厲害。

  重紫沒有表示,扶著他坐下,轉臉看著菜地道:“不是送了糧米嗎,阿伯何必做這些?”

  “真是你送的?尊者果然沒騙我。”老人欣慰,“阿伯哪裡吃得完,自那魔頭出世,年景不好,外頭餓死的人……唉,阿伯反正閒著,種點東西,將來捨出去也算給你積德,教你早些修成仙。”

  重紫聽得微微笑,點頭,“那改日我多送些來。”

  老人制止,又細細詢問她許多事。

  重紫不慌不忙一一作答。

  老人聽得連連點頭,嘆道:“我說跟著尊者沒錯,難得遇見這樣的好師父。前幾日我害病,他老人家特地送了藥來,還說你出息了。”

  修成天魔,當真出息了,重紫忍不住笑道:“我過得很好,嫁人了呢,他沒告訴阿伯吧?”

  “什麼?”老者驚得瞪眼,隨即轉為喜悅,“這麼大的事,竟不告訴阿伯一聲,幾時嫁的,是哪家的小子?”

  重紫赧然:“他很忙,來不了。”

  “忙也要來的。”陰沉的聲音響起。

  老人嚇一跳,轉臉看,不知何時,院子裡站了個神秘的男人,全身幾乎都裹在黑斗篷里,連眼睛都沒露出來。

  “你……”

  “我就是那小子,我叫亡月,也來看阿伯。”

  老人連忙看重紫,見她點頭確認,才鬆了口氣。大約是覺得他裝束太古怪,又陰森可怕,老人始終有點膽怯,不敢去拉他,只隨便問了幾句話,越發不安,終於忍不住把重紫拉到一旁,低聲道:“阿伯看他,心裡有些不踏實呢。”

  “不像好人?”重紫笑起來,“阿伯放心,他就是性子有點古怪。”

  老人點頭,半晌惋惜道:“阿伯原是盼著你能找個像尊者一樣的夫君,好好照顧你,也罷,你是個聰明孩子,心裡有數,找的人一定不錯。”

  重紫含笑道:“我先也那麼想呢,可現在我才發現,還是亡月這樣的好。”

  老人展顏,“看人不能光憑眼睛,阿伯知道。”

  重紫扶著他道:“此番是趁空閒來看阿伯。今後我又要閉關,不能常來了,阿伯要保重。”

  老人笑道:“阿伯不缺吃穿,有什麼可擔心的,小主人仔細跟尊者修仙……”

  “她現在不會跟別人,只能跟著我了。”悄無聲息地,亡月出現在二人身後,伸手攬過重紫的腰。

  重紫倒沒怎麼,倚在他懷裡笑,“你別嚇到阿伯。”

  老人還真的被嚇了一跳,看二人這親密情形,始終覺得不太對勁兒,驚疑,“尊者不是說……”

  重紫眨眼道:“我現在嫁了亡月,當然跟著亡月了。”

  亡月笑道:“我是好人。”

  老人輕聲咳嗽,“也是,也是,你們小兩口夫妻和睦,好好過日子,我就放心了。”

  自天魔現世以來,連年災難,大地人煙荒蕪,又是一度青山綠水,始終不聞樵子歌聲,林木幽幽,雜糙叢生,沉浸在一片冷清寂寞里。

  青石板小道,年輕的長生宮弟子佩劍行來,滿臉明朗歡快。

  忽然一陣風掃過,前面樹下現出兩道人影。

  修仙之人向來譬覺,感應到魔氣,那弟子立時停住腳步,右手按劍,鎮定地看去。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

  女子鳳眼迷人,暗紅色長髮堆起雲髻,輕薄的絳黑紗衣拖在身後,佩飾華貴,恍若神妃,半截小臂露在外頭,雪白晶瑩如玉,上面戴著幾個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鐲子。身旁的男人比她高了整整一頭,卻是從頭到腳都被黑斗篷裹著,只露出蒼白優美的尖下巴,神秘貴氣。

  時隔幾年,記憶依舊深刻,那弟子不費任何力氣便認出她,臉白了,“你……紫魔!”

  原來他就是當初被她救下的少年。

  重紫看著他微笑,“又見面了。”

  那笑容太美,美得帶有毀滅性,少年居然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之後更加羞慚害怕,手顫抖著,連劍也拔不出來了。

  重紫朝他走去。

  “你別過來!”少年驚慌後退。

  他越是這樣,重紫越不理會。

  眼看退無可退,少年終於記起遁術,倉皇念咒想要逃走,卻被周圍結界擋了回來,頓時嚇得直哆嗦。

  重紫失去興趣,轉身道:“算了吧,免得他為保清白自尋短見,叫人看到,還以為我青天白日強搶少男。”

  亡月問道:“忘恩負義的人,你不想懲罰?”

  重紫道:“懲罰他有用嗎?是仙門要殺我。”

  “沒有他回去報信,仙門就不會那麼快找到你,你也不會那麼快入魔,或許還留在那座山上,守著小茅屋清淨度日。”亡月出現在她身旁,沉沉的聲音透著奇異的蠱惑力與煽動力,“你救了他的命,他卻出賣你,對這樣的人你還要心軟?”

  重紫臉一冷,眉目間隱約浮現煞氣,竟被激起三分魔意。

  “煞氣天生,但你並沒有殺過人,他們仍一心置你於死地,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反而活得好好的,魔,應當有仇必報。”

  “該殺!”重紫面無表情舉右手,手心有光芒閃現,瞬間化作一柄藍色小劍向少年刺去。

  她已經是魔,還用顧忌什麼?害她的人都不能放過!

  藍劍無聲襲至咽喉,就在少年即將被嚇暈的瞬間,一柄長劍自旁邊飛來,替他擋住了攻擊。

  看到那人,重紫魔意退了兩分,“洛音凡,你總跟著我做什麼?”

  洛音凡令那弟子離去,然後轉臉看她,有點悲哀,心內陣陣絕望。

  她說得沒錯,自從肉身殘破以身殉劍後,她就變成了真正的魔體,心智已經開始被魔氣擾亂,這麼下去,她遲早會變成徹底的魔,行事極端,濫殺無辜。而害得她失去肉身的,恰恰是他。他能怎麼辦?終有一日,他會再次傷她,這何接受得了?

  重紫彎彎唇角,目中儘是嘲諷之色。

  這個人總是自負又可憐,時刻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他不想對她下手,又要阻止她殺人,他以為他教得過來?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不成?

  “像以為你能救多少人?”

  “救一個便是一個。”

  重紫轉身拉亡月,“我沒那閒工夫陪他玩,還是回去吧。”

  洛音凡這才留意到旁邊的亡月,頓時怒氣橫生,眼底一片濃濃的殺機,“九幽!”

  若非這個人引誘,重兒就不會入魔,不會執迷不悟走上這條路,師徒二人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沒有他,她就不會留在魔宮,只會乖乖跟自己回去!他分明是在利用她,他竟敢對她……

  恨欲高漲,仙心頓生魔意。

  逐波劍凝聚平生數百年仙力,飛至半空,掀起氣流如浪花,白浪鑄成高牆,將二人圍在中間,封死所有退路。

  頭頂忽現陰影,重紫下意識仰臉看。

  氣浪澎湃,一柄長約數丈的駭人的巨劍高高懸於半空,帶著五彩仙印,朝亡月直壓下來。

  “極天之法,殺道,”亡月道,“皇后,他是真的想殺我了。”

  “你能敵嗎?”

  “那要看皇后肯不肯出手相助。”

  劍影越壓越低,亡月不慌不忙平抬雙臂,周圍氣流卻不見任何異常,似有力量,又似全無力量。

  重紫有點驚奇,也暗暗凝聚魔力去抵抗。

  然而就在這當口,那片無形壓力猛地撤去,頭頂巨劍消失得無影無蹤,氣流鑄成的高牆迅速崩塌,對面那人身形微晃兩下,終是忍不住皺眉捂住胸口,強大仙力反噬,終受重創。

  重紫臉色一變,收招上前去扶。

  恨欲迷心竅,恨她,恨九幽,恨自己,體內欲毒瘋狂蔓延。洛音凡氣怒之下理智全無,奮力推開她,以逐波勉強支撐身體,咬牙吐出幾個字,“你……給我滾!”

  黑眸失去焦距,他踉蹌著後退幾步,終於倒下。

  亡月道:“是欲毒。”

  “我帶他去找欲魔心。”重紫匆匆說完,抱著他消失。

  第十二章 星殞

  欲魔心隱居的地方是個不起眼的山谷,重紫帶洛音凡趕到時,谷內空無人影,兩間茅屋門都大開著,殘葉滿階,蛛網結上了門框,看樣子欲魔心已離去多時。

  重紫正著急萬分,忽然發現屋內桌上擺放著一個玉瓶,於是連忙扶了洛音凡進去,將他放在床上躺好,取過玉瓶細細查看。

  瓶口有獨特封印,未曾破壞過,裡面裝著藥粒,桌上還寫著兩行小宇,欲魔心應是早已料到他們會來。

  重紫拿著藥走到床前。

  戾氣已退,臉上又是一派安詳,淡然的與世無爭的氣質,使他看上去永遠那麼遙遠,那麼高高在上,無愛無恨,無情無欲。

  這樣的他,令她又愛又恨,她恨不能把那張面具一樣的表情撕下來,讓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那個憤怒的他,嫉妒的他,眼裡滿是愛欲的他!

  受傷的根本不是他,是她。

  愛,是她受傷;恨,也是她受傷。

  傷心?無傷不是心。

  重紫坐在床沿,伸手拂上他的額,撤去法力。

  不消片刻,洛音凡逐漸甦醒,睜眼見床前人影,一絲欣喜自黑眸中划過,隨之而來的卻是驚天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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