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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不想走,可以留下。”

  “少君既然要走,我留在魔宮已無意義。”

  重紫低聲:“對不起,我無能,不能幫你實現那個抱負。”

  “是我無能,”天之邪用那夢幻般的眼睛看著她,長睫在風中顫動,“成為魔王所需要的東西你都有了,惟獨缺少野心,我無能為力,不能把你變作你父親一樣的魔尊。”

  重紫輕輕咳嗽。

  天之邪拉住她的手,將魔力度去:“你受傷太重,近日不得再輕易動用法力,否則必遭反噬。”

  重紫抿嘴笑:“我們這是去哪裡?”

  “少君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我喜歡看雪,我們去北方,找座雪山住下好不好?”

  “好。”

  雲朵輕盈,飄過高山,飄過大河,進入茫茫雲海,前方海面站著個人,白衣冷冷如霜如雪。

  重紫呆住。

  沒有言語,甚至沒有任何預兆地,他抬起右手,掌心金光閃爍。

  閃避不及,天之邪立即將重紫拉至身後,結界去擋,重紫也迅速回過神,到底不肯跟他動手,只能提全身法力助天之邪布結界。

  以二敵一,勉強接下這招,雙方各退開兩丈。

  自東海出來就遇上虞度他們圍攻,幸虧天之邪事先布局救下她,經歷一場血戰,重紫傷勢本就沉重,此番強提魔力,全身傷口再次迸裂,鮮血汩汩流出,帶動內傷一齊發作,險些跌落雲端。

  “少君不宜動用法力。”天之邪用治癒魔光替她止住血。

  “東海逃脫,此番還能走麼,”聲音依舊雲淡風輕,他坦然將視線落到重紫身上,“念你善念尚存,廢除魔力,入崑崙冰牢,可饒你性命。”

  廢去魔力,打入冰牢?重紫咬牙:“倘若我不願意,又將如何?”

  逐波破空而至,洛音凡探手接過,再不多言,招招絕殺,這邊重紫重傷在身,天之邪要護她,招架甚為吃力,十招之後,二人竟無退路。

  明知打下去危險,原該合力對敵,擊敗他逃走,可是她怎麼能傷他?

  眼見不敵,天之邪忽然側臉看重紫:“只有先回魔宮暫避。”

  是了,最善謀略的天之邪,當然有脫身之計!

  那雙眼睛帶著夢幻般的魔力,驚喜之下,重紫看得恍惚:“回去,你會陪著我?”

  “好,”天之邪不知揮出了什麼,急速後退,“快走。”

  重紫緊緊跟上。

  .

  二人出來時走得並不快,御風逃回去自然不用多長時間,魔宮內依舊昏昏一片,來去魔眾見了她照常行禮,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走進殿內,重紫無力地坐到水精榻上,天之邪卻遠遠站在門邊,並不跟過來。

  “現在怎麼辦?”

  “少君暫時不能離開魔宮。”

  “那我們過些日子再走?”

  天之邪沒有回答:“少君對洛音凡還是有情。”

  重紫垂首。

  “洛音凡已忘記你了,少君今後再心軟,沒人能救你。”

  “我知道了。”

  “記住,三日內一定不要再動用魔力。”

  重紫沒有回答,忽然抬起臉看他。

  天之邪依舊立於門中央,只不過殿門外透進的光線,映照潔白斗篷,使他身形看上去更加模糊,也更加耀眼。

  無論是南華首座弟子,還是魔宮大名鼎鼎的左護法,一樣的穩重,自信,胸有成竹,能替她謀劃安排,打理好前後所有的事。

  “要留意九幽,此人不簡單。”平緩的語調。

  重紫看著他許久,點頭:“我知道。”

  “就算知道,只怕你也是鬥不過他的,”天之邪嘆了口氣,“罷了,你記得我這句話,做事不要再那麼莽撞就是。”

  重紫笑道:“我不會莽撞了,你放心。”

  天之邪頷首:“少君先歇息吧,我要先出去辦點事,遲些回來陪你。”

  出乎意料,重紫沒有像往常那樣強迫他留下來抱自己,甚至也不問他去辦什麼事,只是依言往水精榻上躺下,閉上眼睛,閉得緊緊的,仿佛一輩子也不願再睜開。

  許久,他忽然低聲道:“對不起。”

  重紫沒有回答。

  殿內自此便再也沒了動靜,更沒有生氣。

  極力驅除腦海里的一切雜念,什麼也不想,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見,重紫僵硬地躺著,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連手指也不敢動半分。

  睜眼,就是一場夢醒。

  心頭酸得很,痛得很,好象一點點破裂了,有液體從裂fèng里淌出,湧上眼睛,要流出來,卻被她極力擋在裡面,一點點流回去了。

  我答應,不會莽撞了。

  我在等,等你回來帶我走。

  ……

  一轉身?

  一個時辰?

  不知過了多久。

  ……

  終於,有什麼東西落到身上。

  那是件衣裳,帶著熟悉的、清新的味道。

  重紫立即睜開眼:“天之邪!”

  “天之邪已經不在,”一道修長黑影如鬼魅般立於榻前,卻是亡月,“洛音凡殺了他。”

  “不對,不對,他剛剛還在的!”重紫連連搖頭,“他看我睡著了,還為我蓋了衣裳,怎麼可能死了!”

  她翻身掀開白斗篷,朝殿外大叫:“天之邪!你進來!快滾進來!天之邪!”

  “他修的心魔之眼,攝魂術,”亡月伸手,那件白斗篷自動飛到他手上,“方才你所見到的都是幻象,你自己應該很清楚。”

  “你胡說!你騙我!”重紫大怒,“他還對我說話了!”

  亡月不再與她爭論,將那件白斗篷丟到她身上。

  重紫捧著斗篷呆呆地看了許久,忽然抬眸笑道:“你救他,你可以修復他的魂魄,對不對?我把剩的這一半魔力全給你……”

  “魂魄無存,這是他違背魔神誓言的下場,”亡月嘆了口氣,語氣沒有任何波瀾,“他曾發誓永遠忠於魔宮,為尋魔族找一位強大的魔尊,扶助他成為六界之主,可事到臨頭,他卻要帶你逃走。”

  不在了?重紫搖頭,喃喃道:“有誓言,那他為什麼要答應帶我走,他沒那麼笨。”

  亡月道:“你以為?”

  他毀滅了她,也成就了她。

  是愛?是恨?

  沒有他設計,大叔不會是那樣的下場,她也會跟著師父在紫竹峰平平靜靜生活到永遠。

  他對她說,對不起。

  一個對不起,能代表什麼?是為做過的事道歉,還是為拋下她一個人而內疚?

  “死?”重紫突然變色,將那白斗篷丟到地上,咬牙切齒罵道,“死了?他居然死了?這麼快就死了?這條狗!”

  幾近瘋狂地,她狠狠踢了兩腳,抬手間,那斗篷騰空飛起,被撕扯成無數碎片,如潔白馨香的雪花紛紛飄落。

  “害我落到這步田地,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就想死?”

  “天之邪,你不是我養的狗嗎,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我沒讓你死,你敢死!”

  “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給我滾回來!”

  ……

  “我在你們心裡,都算什麼東西!你害我蒙冤而死,害我被打斷骨頭關進冰牢,害我被師父拋棄,害得我住進這種鬼地方,你以為死了,我就會原諒你?你聽著,永遠不會!永遠都不會!你一直在利用我,把我當工具,一心想著你的六界入魔,你只不過是想成全你自己!成全你自己的抱負!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以為用死就能贖罪,就能逼我?休想!你休想!”

  重紫惡狠狠盯著滿地白色碎片,報復性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魂飛魄散也要我走這條路,忠心的走狗,你就是只徹底的狗!我告訴你,不可能!你是在做夢!”

  “死了好!我高興還來不及!”

  “滾!永遠都不要回來!”

  ……

  恨不恨?答案是肯定的,她不僅恨他,而且恨極了他,更甚於燕真珠,恨他設計讓她失去一切,失去大叔,失去師父。

  可是,她同樣在意他,因為他是如今最在意她的人。

  他活著,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罵他,嘲笑他,折騰他,羞辱他,然後再心安理得躺在他懷裡,睡個安穩的覺,做個美好的夢。

  現在他卻為她死了。

  愛她的人為她而死,害她的人也為她而死,她竟連能恨的人也沒有了!

  有誰體會過那樣的絕望?不是愛而不得,恨不能報,而是愛無可愛,恨無可恨。

  歇斯底里,破口大罵,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好象被什麼東西擋住,不經意抬手去擦,已是滿臉眼淚。

  “天之邪,你這條狗!”

  “這麼輕易就死,太便宜了你!你給我滾回來!滾回來!”

  ……

  .

  罵聲夾雜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迴蕩,悽厲刺耳,如鬼哭。

  亡月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看,直待她罵得累了,罵得聲音嘶啞,才重新開口:“他不惜用死來成就你,你還要執著什麼?”

  “不會,他不會那麼做!”重紫陡然明白過來,抓住他的斗篷前襟,沙啞著嗓子,聲音里滿是怨毒,“是你!是你引我師父來的!你不肯放過我們,就借我師父的手殺他!”

  亡月亦不反抗:“這是他背叛魔神的懲罰,他應該早就料到,洛音凡會等在外面。”

  重紫鬆了手,踉蹌後退。

  他早就料到,早就料到!那麼,他到底是僥倖地想帶她走,還是真的不惜用自己的死來挽留她,成就她?

  答案似乎永遠沒有人知道了。

  重紫慘笑:“很好,都來算計我吧!隨你們怎麼玩弄,我為何要難過,我為何要生氣,我不在乎!天之邪,你就這麼想成就我?我偏不如你的願!”

  亡月道:“恨麼,這也是對你背叛魔神的懲罰。”

  “是你害了他!”

  “你可以殺我。”

  什麼顧忌,什麼理智,都敵不過眼下噬骨的恨,重紫紅著眼,用盡全身力氣,毫不遲疑一掌過去,重重擊在他胸口。

  悶響聲里,亡月紋絲不動。

  勉強動用魔力,傷口迸裂,突如其來的劇痛終於迫使瘋狂的頭腦冷靜下來,重紫驚駭地看著他,半晌,慢慢露出一個冷笑:“你的法力不弱於我,你根本不需要我。”

  “自從救下陰水仙,你的修為大大折損,因為你擅自耗費法力,我自然能超過你,”亡月微抬下巴,“但你還是錯了,縱然你已經不如我,我還是願意留著你幫你,只因我需要你。”

  “你需要的不是我,你是想借我的血喚醒天魔令,召喚虛天之魔。”

  “未經鬼門而轉世,天之邪為你續了魔血。”

  重紫木然伸手:“天魔令呢,拿來我替你叫。”

  “你現在還不行,時候到了,我自會給你,”亡月抱起她,“現在輪到我抱你了,我的皇后,如果恨,我們可以毀滅六界。”

  “你給我滾!”

  .

  ——以下接出版書內容——

  第四卷 何處歸程

  第七章 天魔現世

  司馬妙元自得了虞度警告,再不敢將那日赤焰山所見泄露半句,多次在洛音凡跟前獻希望能拜在他座下,誰知洛音凡仍視若無睹,加上秦珂始終閉關未出,她不免更加失望,心裡暗暗氣悶,黃昏時又到紫竹峰下轉悠。

  “司馬妙元?”有人叫住她。

  司馬妙元看清來人,不情不願地作禮叫了聲,“首座師叔。”

  既然慕玉是天之邪化身,南華首座弟子的位置自然就空了,掌教愛徒秦珂又閉關,如南華首座之職便由聞靈之擔任。

  聞靈之漫不經心道:“尊者最近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

  “他老人家忘記了很多事,聽說是走火入魔所致,”司馬妙元眼波微動,口裡笑道,掌教囑咐過我們不許多話,我勸師叔還是少提為妙。”

  走火入魔,怎會別人都認得,唯獨只忘記那一人?聞靈之看著她,“掌教為何不許提他 ,究竟怎麼回事?”

  “師叔這話奇怪,我如何知道?”司馬妙元一半是故作驚訝,一半卻是真不明白,“大約是怕尊者還護著那孽障,將來天魔現世,遺禍六界吧。““你以為他老人家忘記你,你就有好處?”聞靈之冷冷道,“月喬探冰牢是誰慫恿的,你當天底下就你一人會算計,掌教與督教都是傻子嗎?好自為之,司馬妙元,莫怪我沒提醒你。”

  當年被貶毒鳥,凡事唯有燕真珠盡心盡力幫忙,才誤信了她,教唆月喬去冰牢侮辱重紫,最終釀成大禍。司馬妙元心裡原就藏著鬼,眼下被揭穿,頓時又驚又怕,可轉念一想,此事沒有追究,必是掌握他們還肯護著自己,這才略略定了心,亦冷笑道:“師叔身為督教弟子,也要血口噴人嗎?秦師兄入關前曾託付師叔,若有大事就喚他出來,如今重……

  紫入魔,師叔卻遲遲不肯與他傳遞消息,豈非也有私心?”

  “是嗎?掌教知道,想必會重罰我。”聞靈之面不改色,轉身走了。

  目送她離去,司馬妙元氣得滿面通紅,片刻之後才跺了下腳,心道,你無非是想等他們殺了重紫再喚秦師兄,那時只需提上兩句。叫秦師兄知道你是故意隱瞞,難道他還會有好臉色對你?

  像司馬妙元這樣的人,早已習慣性地以自己的想法去推測別人,想到這些,她又轉為得意,御劍離開。

  竹梢頂,一道白影無聲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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