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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虞度點頭說了聲“也罷”,令閔雲中親自率弟子護送重紫去崑崙冰牢,又過去看受傷的愛徒秦珂。

  洛音凡不再理會眾人,快步出殿。

  倉促低頭,一口血噴在袖內。

  他平靜地,有點茫然地,看著那血跡轉瞬間消失得乾淨,什麼也沒留下。

  .

  山外,雪衣人面對懸崖而立,渾身上下藏在白斗篷里,看不清面容。

  須臾,一道紫色影子掠來。

  “果然是你。”

  “卓雲姬之事沒成功,想不到月喬與司馬妙元倒幫了忙,重新激發她的煞氣。”

  “那你為何不照事先說好的動手,帶她走?”急躁。

  “我已根據她的煞氣,感應到天魔令與聖君之劍的大略藏處,若此時暴露身份,就功虧一簣了。”

  “她都成了廢人,拿到這些又有什麼用!”

  “洛音凡果然沒讓她死,魔血還在,就無須擔心,要入魔,她現在這點煞氣還不夠。”

  “崑崙冰牢住幾年,煞氣是夠了,只不過你救得出來?”冷笑。

  冰牢

  崑崙山歷來是仙門關押魔頭與重犯的地方,漆黑無際,時而傳來鬼笑聲,想是那些罪人或魔頭髮出來的,聲音遙遠,飄渺,若非習慣了在死寂中聆聽的耳朵,是絕對聽不見的,由此可以斷定這地方很大,很空曠。

  他們也都被封在冰里?重紫無聊時會這麼想。

  由於玄冰的作用,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生長,斷骨自然也不會癒合,維持著最新鮮的斷裂的狀態,體內煞氣稍有凝集,便自動從破處釋放出去,好在被凍得麻木,這些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五道鎖仙鏈分別鎖住她的頸和四肢,環內側有利刺,稍有動作便會刺破皮膚,帶來劇痛。

  可是重紫仍喜歡時不時動一動。

  有痛,才不至太空虛。

  有痛,才知道自己還活著。

  身體習慣冰冷,眼睛習慣黑暗,很容易將自己誤當成幽靈之類。

  早就想過死,然而,縱使她停止攝取靈氣,也會有一絲絲靈氣自冰里透進來,不斷注入身體,維持生命,當真是求死不得。

  自送進來那天起,就沒有人來看過她。

  究竟哪裡做錯了?虞度他們都想讓她死,而他,甚至不肯讓她痛快地死去,選擇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重紫偶爾回想的時候,會有點糊塗。

  當然,她通常把這類回憶當成做夢,夢裡,她有一個師父,是天下最美最好的神仙,他疼她,護她,教她術法,為她受傷而著急,為她任性而生氣,在她面前偶爾還會臉紅。

  她敬他,信他,終於不可避免地愛上了他。

  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方?重紫很少思考這問題,多數時候都在黑暗中沉睡。

  不辨朝暮,不知歲月,好象過了幾百年的樣子,又好象才剛睡了幾覺做了幾個夢而已。

  直到耳畔傳來一聲清脆的響。

  .

  多年不見光,重紫很不適應,被刺激得眯起眼睛,仍是看不清楚,她不免有點驚訝,這種地方誰會來?應該是……有新的囚徒被送進來了吧?

  “住得還習慣,重紫師妹?”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毫不客氣地搖了搖,帶動環內利刃刺破頸部皮膚,有冰涼的血流下。

  由於長時間昏睡,反應似乎也變得遲鈍許多,重紫仔細看了來人半日,才認出來:“是你。”

  “冰牢三年,師妹別來無恙?”惡意的眼睛。

  三年了?重紫沒有激動,倦怠地閉了眼睛。

  三年都過了,為何不肯讓她繼續清靜下去?偏要將那些記憶硬生生喚回來,讓她再一次面對現實?不相信那個疼愛她的師父會棄她不顧,不相信他和別人一樣想要她死,不相信他會對她下手,她寧願當作他是受了蒙蔽,所以才會冤枉她。

  披頭散髮,四肢斷處白骨森森,血與污垢粘連成片,令人作嘔,月喬對她如今的模樣自然不會再有興趣,只覺厭惡,朝身後冷笑道:“她現在就是個廢物,有什麼好怕的!”

  還有人跟他進來了?重紫有點意外,睜開眼。

  “關了三年,竟然還沒瘋,”月喬輕哼,見她不應,改為抓住她的頭髮,“不是要殺我嗎?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樣殺我?”

  “想死麼。”重紫開口,抬眸直視他。

  鳳眼凌厲,中間寒光閃爍,饒是月喬有準備而來,明知她做不了什麼,仍被看得心虛不已,放開她,後退兩步。

  重紫試著動了動臉部肌肉,很滿意自己還能笑:“師兄的膽量,卻沒有說話的口氣大。”

  侮辱不成反遭奚落,月喬惱怒:“骨頭斷了,脾氣還不小!”

  耳光重重落下,重紫被打得臉一偏,帶動頸部利刃入肉更深,鮮血長流,很快又因玄冰的作用而止住。

  有意激怒他,為的不過一死,她就可以解脫了。

  重紫吐了口血沫子,挑眉,一字字道:“你不殺我,來日我必殺你!”

  上次被她打傷,足足養了大半年才好,月喬本是個心胸狹窄之人,一直懷恨在心,所以利用母親的名義跑來崑崙,偷了舅舅玉虛子的鑰匙,騙過守冰牢的弟子,原想折磨她一番就好,哪知非但沒耍成威風,反引她說出這話。

  回想她當初煞氣滿身的可怖情形,月喬又驚又怕,心道送進冰牢的人還有多大氣候,自己有祖父西海君與舅舅玉虛子撐腰,便殺了她也不算什麼的。

  殺心驟起,手不覺按上劍柄。

  結束了?重紫正欲閉目,忽然見冰壁後一道耀眼藍光閃爍,似曾相識,心中頓時一凜,來不及想更多,面前月喬已經倒地昏迷。

  一個人自冰壁後走出來。

  .

  重紫望著她許久,張了張嘴,卻聽不到聲音。

  瞬間,熟悉的人站到了她面前,依舊穿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平凡的臉沒有任何變化,只不過那氣質猶如脫胎換骨,變得高傲且威嚴,險些叫她認不出來了。

  “蟲子。”

  “真珠姐姐?”重紫不敢相信,喃喃地想要確認。

  “是我。”她微笑。

  身上臉上血污自動消失,清慡舒適,久違的親切感襲來,重紫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顫聲:“真珠姐姐你怎麼來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們都不記得我了。”

  “蟲子!”燕真珠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你還不明白?”

  相同的藍光,重紫見過,只是見過之後,便再也記不起來,等到清醒時,她已成為十惡不赦的罪徒。

  陷害自己的人竟是她?真珠姐姐?

  重紫茫然:“不,不是你!”

  “是我。”

  “為什麼?”

  燕真珠不答,轉向地上月喬,冷笑著一腳將他踢了個翻身:“不枉我這三年都在花心思接近司馬妙元,總算讓她勸得這東西進來,他二人一個衣冠禽獸,一個惡毒心腸,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重紫瞟了瞟自己斷成幾截惟有皮肉相連的手臂,搖頭慘笑。

  被燕真珠陷害,她固然氣憤傷心,可是比起那些明知她無辜而動手的人,也就不算什麼了,她天生煞氣,所以該死。

  “你是來殺我,還是救我?”她只覺疲倦無力,“如果是想救我出去,那不必了,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你為何要害我,但我現在已是個廢人,沒必要再讓你費心設計,倘若你對我還存有一絲愧疚之心,就一劍殺了我吧,我便不再恨你。”

  燕真珠垂眸:“不入鬼門而轉世,有些東西該還你了,你會想知道。”

  她抬起手,像往常一般溫柔地撫上重紫的額。

  塵封的記憶被撕破,前塵舊事如同畫卷,一一展開,呈現。

  雲橋,大海,大魚,仙山,乞丐小女孩,驕傲的小公子,遙遠的白衣神仙,瀟灑的少年,抱著她安慰的冷酷魔尊……

  “醜丫頭,有本事就跟來!”

  “有師父在,沒人會欺負你了。”

  “真的做了卓昊哥哥的娘子,哥哥必定永遠待你好,讓你欺負,保證再也不看一眼別的妹妹,你……可願意?”

  “小蟲兒,你要記住,無論有多委屈受多少苦,總有人會信你喜歡你,就像大叔一樣……”

  ……

  瞬間憶起的東西太多,難以將它們聯繫到一起,重紫有點恍惚,眼見燕真珠劃開月喬皮肉,自他身上取下兩片完整的琵琶骨,比劃打磨,她不由喃喃問道:“你做什麼?”

  “當年逆輪聖君與南華天尊戰死,右護法夢魔亦受洛音凡一劍,傷重而亡,他老人家臨去前將一身魔力傳與了女兒,”燕真珠邊動手邊說話,語氣有點麻木,好象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姐姐便是那夢魔之女,化身潛入南華,後來聖宮陷落,姐姐決定留下,是想伺機報仇,無奈實力不足,直到你上了南華,發現你天生煞氣,姐姐便想借你的手去解天魔令封印。”

  停了停,她輕聲道:“先前姐姐這麼做,的確是為了報仇,但後來……你是個好孩子,分明資質絕佳,他們卻不肯讓你修習術法,今日你也看到了,縱然陷害你的不是姐姐,他們一樣會這麼做,明知你冤枉,也要當作藉口懲處你,讓你留在這樣的仙門,姐姐更不甘。”

  “這小子雖不是東西,卻生於仙界世家,有一副好筋骨,”燕真珠收起兩片骨頭,將月喬剩下的屍骨化為灰燼,“他們很快會察覺,需抓緊時間。”

  月喬一死,她的身份必然暴露,她……竟是早已打算這麼做?

  容不得多考慮,強烈藍光再現,重紫慢慢地合上眼睛。

  朦朧中,她聽見燕真珠低低的聲音。

  “無論如何,你落到今日下場,是姐姐的過錯,你恨也罷,傷心也罷,姐姐也不能再求你原諒了,這是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件事。”

  “害你至此,姐姐竟不知道該不該後悔,至於成峰……”

  她對丈夫是利用還是真心?重紫很想知道,可惜她沒有繼續往下說。

  “崑崙高手眾多,你暫時是闖不出去的,姐姐不能替你接好四肢斷骨,以免被他們發現。”

  “有了琵琶骨,煞氣不會外泄,與靈氣相輔,療傷更有奇效。”

  “知道我的身份,玉虛子必會親自率高手送我回南華受審,崑崙空虛,就是個絕佳機會,你只有半個月的時間逃出去,記住,留心頭頂。”

  ……

  .

  鎖仙鏈鑰匙被盜,冰牢出事,崑崙掌教玉虛子與崑崙君很快率弟子趕到,一番激戰下來,終於制住jian細,玉虛子立即進冰牢檢查,可憐月喬已化作灰燼,自然無人留意他少了兩片琵琶骨,再看重紫依舊血淋淋鎖在冰上,昏昏而睡,身上幾條鎖仙鏈並未打開過,想是沒來得及,眾人這才鬆了口氣,見她四肢斷骨在外,著實可憐,也不忍多看,紛紛退出去了。

  外甥之死,玉虛子固然悲痛,但他到底是得道真仙,深知這外甥的品行,只能嘆息命數天定,怪他咎由自取,反倒是夢魔之女混入南華,非同小可,足以轟動仙門,為防止路上出意外,玉虛子親自率崑崙君等一干高手押送燕真珠回南華。

  沉沉睡了幾日,重紫再次醒來,睜眼又是一片黑暗。

  記憶甦醒,心終於感覺到痛了,狠狠地抽搐。

  被誣陷,屢次受罰,直到最後他親手斬下那一劍。

  六合殿上,眾目睽睽之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哭泣著要走,那個年輕的神仙突然出現,說“我收你為徒”,他不知道,這句話對小女孩有多重要,不學術法不要緊,被人看低不要緊,至少還有他,他說相信她,不會介意她的煞氣。

  只當他是不知,只當他對她失望,少女寧可抱著對他的愛戀含冤死去,然而現在她才發現,原來他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只不過和其他人一樣,作了同樣的選擇而已,原來,他與別人並無不同,也認為她該死。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給她希望?為什麼不乾脆一劍讓她魂飛魄散,還要將她帶回南華,再收為徒,倍加愛護,最終又殘忍地打斷她的骨頭,把半死不活的她丟到這冰牢受折磨?

  來生的寵愛,就為了再次狠狠地傷害?

  他表現出來的那些內疚是真是假?

  ……

  太多不解,太多不甘,她死也要弄明白!

  有了新的琵琶骨,煞氣得以匯集,冰魄靈力源源不斷被攝入體內,融合貫通,帶來奇異的效果,四肢斷骨作響,燙熱無比,皮膚蠕動著,拉扯著,疼痛難忍,重紫緊緊閉上眼睛,冷汗直冒,渾身顫抖,咬破下唇。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有一兩天,疼痛才開始消退。

  重紫長長吐出口氣,疲倦地睜開眼查看,手臂斷骨果然已癒合,恢復了完整的皮膚,腿上也有了力氣。

  照燕真珠的話,眼下玉虛子他們都不在崑崙,是出去的好機會,可是這五道鎖仙鏈,鎖肉體,鎖魂魄,就連法力高強的魔王也逃不得,她又如何掙脫得了?

  “留心頭頂。”燕真珠的話響起。

  頭頂也是冰岩,cháo濕堅硬,並無任何出奇之處。

  心知她說這話必有道理,重紫運靈力於雙目,仔細搜索許久,終於在一塊冰壁上發現許多凹凸不平的痕跡,由於冰本就是無色透明的,怪不得玉虛子他們都沒留意。

  重紫微笑。

  靈力恢復,施展術法更加容易,一塊玄冰“喀嚓”破裂,印上頭頂冰壁上那些凹痕,仙鎖百般變化,鑰匙亦須有百種變化,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過去,那冰終於變成一把堅固的鑰匙。

  重紫輕輕吹氣,將成型的冰鑰匙插入右手鎖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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