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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想逃麼。”他不痛不癢地哼了聲,轉身消失。

  疼痛一陣接一陣,重紫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生不如死,喘息著,翻滾著,抽搐著,嗚咽著,不知道藥效還會持續多久,直到嘴唇咬出血,沒有力氣再動。

  無休無止的折磨下,神志也逐漸模糊了。

  恍惚間,她死死抱住星璨:“師父。”

  她已經成了南華罪徒,他那麼失望生氣,還會來救她嗎?會嗎……

  .

  其時重華宮裡,洛音凡端坐案前,心情也很複雜,修書幾封看著靈鶴送走,他隨手取過茶杯,卻發現杯中茶水已冰涼,頓時苦笑。

  不知何時起,就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了,每每茶涼,總會有人換上熱的,重華宮也絕不會這般冷清。

  閉目坐了片刻,他終於還是將案上所有信件推開,起身走出大殿。

  視線不自覺移向四海水畔,下意識認為那裡還會有個人在等他,等他出去,等他回來。

  白雲鋪地,空無人影。

  洛音凡微微皺眉,對自己目前心神不定的狀態很不滿。

  匆匆送她去崑崙不是沒有道理,消息尚未傳出,趁早動身,為的就是防止意外發生,誰知萬劫這麼快就劫了她去,天下果真有這般湊巧的事?

  難道魔族jian細真的混上了南華?夢姬?

  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南華弟子拜師時,身份來歷都會調查清楚,就算有人冒充,也不至於這麼久不被人察覺,更何況萬劫魔宮早已解散,只剩了萬劫一人。

  莫非萬劫一直在留意她?畢竟他已經知道她天生煞氣了。

  親自劫人,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這才是洛音凡最擔心的事,最近幾年萬劫行蹤詭秘,調查下來,發現他竟也在暗中打探各仙門的事,並不像眾人所說那樣,只關心宮可然,他似乎是在尋找什麼,畢竟,萬劫的力量可能來自逆輪之劍,而她恰巧和當年的逆輪一樣,天生煞氣,萬劫這些異常之舉,和她有沒有關係?

  天生煞氣,修仙易成邪仙,入魔易成天魔。

  而她,此刻恐怕也心有委屈,會不會因此生出怨念……

  階前,洛音凡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牆外長空,不知不覺,目光竟變得凌厲起來。

  有他在一天,就絕不會讓她走上那條路。

  可如果她真的……

  洛音凡一驚,隨即苦笑,並沒有太多擔心,至少現在,他還能相信自己徒弟的品性,相信她不會那樣做,更主要的是,他相信他自己。

  有他在,她就絕不會走那條路。

  那孩子太善良,太重感情,這就是弱點,足以阻止她入魔的弱點。

  上次在林和城,萬劫就有意手下留情,此番必不會輕易動她,明知道她不會有太大危險,但畢竟是自己徒弟出事,還是唯一的徒弟,說不擔心是假的,跟了這麼多年,他又怎會沒有感情,儘管對她更多是因為沒做到承諾的內疚。

  當務之急,是設法救她出來,萬劫之地的所在至今無人知曉,要救人談何容易。正所謂關心則亂,一時竟想不到合適的主意。

  洛音凡嘆了口氣,轉身進殿。

  .

  耳畔雷聲炸開,重紫再次恢復意識,是被雨水澆醒的,冰涼的液體打在臉上身上,和外頭的雨也不太一樣,帶著股奇怪的腥味,她迷迷糊糊抬起頭望了眼,天空更加黑沉沉的,連昏迷了多久也看不出來,受過這番折磨,重紫只覺筋疲力盡,全身上下提不起半點力氣,一陣陣的酸疼,仿佛每一寸骨頭都被重新磨過了。

  可是很快,她仿佛見了鬼,尖叫著跳起來。

  周圍紅彤彤一片,雨簾?血霧?白衣裳緊緊粘在身上,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散發著血腥味。

  忽然,一道血紅的閃電自頭頂划過,雷聲悽厲。

  重紫全身顫抖,又怕又噁心,青著小臉不要命地在風雨中奔跑,想要尋找一個躲藏的地方,不知道跑過多少條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不知道身上摔破了幾處。

  漫天血雨,避無可避,無限絕望。

  腳步逐漸放慢,終於停住,帶著滿身鮮血,她頹然跪倒在地。

  師父呢,師父不相信她,真的不再管她了麼,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救她……

  “為什麼……”喃喃的聲音被風吹散。

  明明那么小心,為什麼還是錯了?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為什麼連他都不相信?天生煞氣,遲早入魔,難道這真是她的命運?

  所有的委屈與傷感全部湧上來,眼淚簌簌從眼眶裡落下,與臉頰的血水混作一處,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為什麼!”她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周身煞氣再也不受控制,重重擴散,血腥味越發濃郁。

  冷風急雨里,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自手心裡傳來,卻是星璨。

  剎那間,心境變得清明,無數往事在腦海里閃現,重紫猛然回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在想什麼,怎麼可以不相信師父!他只是不知道真相,要給南華上下一個交代,所以才會罰她,她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親口說過會保護她,怎麼會不管?要找到萬劫之地的入口有多不容易,現在他一定在擔心吧。

  就算受再多折磨,也要活下去!只要活著,總有一天她會回到紫竹峰,師父會原諒她。

  煞氣盡收,重紫勉力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走。

  終於,迷霧中隱約現出一座龐然大物,其中似有火光,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座高高的黑石宮殿,平地矗立,襯著背後濃雲閃電,巍峨壯觀,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幻象。

  來不及思考,重紫飛快朝它衝過去。

  .

  每一步石級都齊膝高,階上有十來根巨大黑石柱,足有兩人合抱粗,殿內極其寬敞,可容數千人,地面全由一種特殊的黑石鋪就,磨得光亮,幾乎能清晰地照出人影。一眼望去,整個大殿就像是一潭死沉沉的黑水,散發著徹骨涼意,又像是一片無底深淵,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下足。

  重紫站在門口,回身望望外頭鋪天蓋地的血雨,咬牙踏進殿門。

  殿上一個人也沒有,腳步聲帶起清晰的回音,光滑的黑石地面倒映人影,感覺就像是在水面行走,隨時都會陷進去,叫人心驚膽戰。

  又冷又怕的時候,人總是嚮往光與溫暖,重紫直直朝前走,只因前方有一蓬巨大的火焰在跳躍,可是當她真的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時,馬上又變得面無人色了。

  火蛇!

  重紫睜大眼睛,儘量緩過氣。

  那並不是真的火蛇,而是一截像蛇一樣蜿蜒盤旋在地上的粗大紅樹藤,她曾經聽師父說過,魔宮盛產一種萬年赤蛇藤,專門用來燃燒照明,只須短短一截,便可燃上一年半載,想來就是這個東西了。

  熊熊火光難得帶來溫暖,緊張的心情得以舒緩,重紫倚著柱子疲憊地坐下,視線不知不覺被迎面壁間那柄劍吸引過去。

  整個大殿,除了火,惟有它是最引人注目的。

  劍的造型華美奇特,高高懸掛在光滑的黑石牆壁上,通體暗紅色,此刻映著火光,所以更加鮮艷醒目,上面隱約有光華流動。

  那材質,看起來竟如此熟悉!難道……

  重紫倒吸一口冷氣,心砰砰跳起來,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差點驚叫出聲。

  此劍與天魔令分明是用同一種材料鑄成,根本無須猜測,這就是傳說中那柄封印著逆輪一半魔力的魔劍!逆輪之劍!仙門和九幽魔宮惦記它多年,果然是落在他手裡了,當年盜劍的人真的是他!

  腳抬起,卻沒有往前,反而倒退了兩步。

  對面牆邊有個巨大的黑石榻,黑石榻上有個人。

  他仰面靜臥於石榻上,眉頭微鎖,鳳目緊閉,仿佛在沉睡,由於身上穿的是黑衣裳,與周圍牆壁地面一色,方才粗心大意竟沒有發現。

  這是他的住處?重紫萬萬沒想到會陰差陽錯闖進這裡,回想那難以忍受的附骨之痛,她對這位冷酷的魔尊只剩了畏懼,連忙放輕腳步,轉身想要溜走,可是走出幾步後,她又開始遲疑。

  “總算來了。”耳畔響起冷冷的聲音,神不知鬼不覺,他竟已站到了她身後。

  重紫驚得跳開。

  “想留下?”

  “我……害怕,血。”

  “害怕?”他重複念了一遍,冰涼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你要習慣。”

  接二連三受驚嚇,重紫已經被恐懼壓迫得喘不過氣,幾欲崩潰,終於忍不住叫道:“為什麼要習慣,我不要在這兒,我要出去!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至此,她終於明白宮可然的感受了,怪不得宮可然那麼恨他,無論哪個女人,都不會樂意住在這樣的地方,過這種生活,被他糾纏當真是件恐怖的事。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很久了,你能來,該高興才是。”

  “是你自己把它變成這樣的,怪不得宮仙子討厭你,討厭這兒!”

  話嚷出口,重紫又後悔了,害怕地望著他。

  出乎意料,萬劫沒有發怒:“討厭麼,可你躲不過。”

  重紫哪還顧得上思考他話中的含義,顫抖:“你到底想做什麼,我現在是南華罪徒,要去崑崙山受刑,對你有什麼用?”

  他俯下臉,一縷紅髮飄落她眼前:“本座讓你免受冰鎖之刑,不好麼。”

  “不用你好心,我……”話說一半,重紫猛然醒悟,“我去崑崙的事,你知道得這麼快,陷害我的人就是……不,不可能,這麼遠,你怎麼能通過夢來控制我!是有人給你通風報信!是誰在設計陷害我!”

  萬劫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脖子。

  重紫下意識閉目。

  許久,那手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並未收緊半分。

  “是誰,你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不是他報信給你的嗎?”事情大出意料之外,重紫詫異地睜眼,見他沒有反應,更加驚疑,“那你把我劫來做什麼?要挾師父?不對,難道……是他讓你做的,他不想讓我去崑崙?”

  萬劫目光閃爍,不置可否。

  此去崑崙,除了南華弟子,只有路上鎮守各城的仙門弟子知道,重紫越想越不對,失聲:“他是仙門中人,要你動手,是因為他自己不能露面!他為什麼要幫我?難道害我的人不是他?”

  萬劫依舊不語。

  重紫道:“你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你不是最強的魔尊嗎,他難道比你還厲害?”

  本以為萬劫不會回答,哪知他卻冷冷開口了:“法力高過本座的,六界還沒有第二個。”

  第一個當然是洛音凡,重紫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他用宮仙子要挾你!你不知道他是誰,所以才要聽他的話,對不對?”

  萬劫又不回答了。

  重紫冷汗冒出來。

  那人身在仙門,卻利用宮可然暗中要挾魔尊萬劫,目的恐怕沒那麼單純,更重要的是,他隱藏在幕後,別人永遠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什麼時候動手,所以萬劫才會受他挾制,他阻止自己去崑崙,到底是惡意還是善意?他會不會害師父!

  重紫越想越心驚,轉身跑:“我要出去!”

  萬劫抬手,隔空將她拉回跟前:“想去報信?他們不會相信的,洛音凡是你師父,南華天尊將仙盟首座之位傳與了他,要庇護你易如反掌,如今他非但不庇護你,還要送你去崑崙受刑,你還向著他做什麼。”

  重紫呆了呆,道:“師父……那是……有人陷害我,他根本不知道!”

  萬劫道:“他不相信你。”

  重紫別過臉:“他既然是仙盟首座,就更不能循私,這次是別人故意陷害我,將來他知道我被冤枉,一定會接我回去的!”

  “天生煞氣,沒有人能幫你,只有本座。”

  “不用你管!”

  “哼!”暗紅的眸子裡殺機驟現,很快又隱沒,他似乎在顧慮什麼。

  重紫吃嚇,放軟語氣:“你放我回去,我叫師父幫你查出那個人。”

  “本座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一粒奇香無比的藥丸塞進她嘴裡。

  “這……是什麼?”

  問題是多餘的,撕扯般的疼痛已經在身上蔓延,重紫驚駭萬分地看著自己露在外面的左手臂,那裡的肌膚正在一寸寸裂開,如同被剪刀剪破,皮肉外翻,鮮血迸流。

  “啊——”尖叫。

  萬劫丟開她,過去依舊往石榻上躺下,任她在地上翻滾呼救。

  .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已兩個月,重紫對萬劫之地漸漸熟悉起來,看到血河白骨,心裡仍會發毛不習慣,可也沒有當初那樣恐懼了。萬劫顯然沒有傷她性命的意思,每每從昏迷中醒來,身上的傷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做了場噩夢一樣。

  魔尊萬劫的脾氣的確與傳說中差不了多少,反覆,無情。

  每當被折磨到難以忍受時,重紫簡直想一死了之,然而最終還是強撐過來了。

  見到萬劫的時候多,見到他醒著的時候卻很少,他似乎很疲倦,一天下來幾乎有十個時辰都在睡覺,當然,每隔幾日他也會出去一趟,至於去做什麼,那就不知道了,這期間重紫趁他不在,曾設計逃跑過一次,結果不用說,如今躲著他還來不及,哪裡敢多問,不過她私下猜測,他可能是去見宮仙子吧。

  那人僅僅利用宮可然進行口頭威脅,就能挾制他,當真是痴情。

  重紫無心理會這些,她關注更多的,是殿上那柄逆輪之劍。

  照理說,此劍與天魔令都是當年魔尊逆輪的遺物,或許天生帶煞氣的緣故,每每對著天魔令,她總會遇上怪事,這次被遣崑崙就是它害的,然而面對這柄傳說中負載著可怕魔力的逆輪之劍,她反而沒有任何感覺,倒令人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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