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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眾弟子都看得發呆,有驚艷,更多則是不可思議。

  御劍講究的就是快、穩、止三字,習得好的,攻擊時便占盡優勢,令對方措手不及,天賦高的弟子短短几年能將御劍術練到這境界,也不是不可能,比如秦珂,然而傳說中什麼都不會的少女竟也能使出來,就有些意外了。

  莫非先前的傳言有誤?

  不止弟子們都在懷疑,高台上,閔雲中與虞度、行玄三位仙尊面色也不太好,目光複雜,惟有慕玉看著她微笑。

  閔雲中看看洛音凡,似笑非笑:“不愧是護教尊者的徒弟。”

  虞度皺了下眉,很快舒展:“御劍之術而已,仙門弟子都該會才是,否則叫人笑話,師叔何須顧慮太多。”

  閔雲中不說什麼了。

  行玄也圓場:“這女娃娃資質原就不錯,幾年練到這地步也不稀奇。”

  洛音凡端坐椅子上,面不改色,似乎沒聽見三人說話,惟有那雙眼睛,遙遙望著場中小徒弟,目光里是滿滿的震驚。

  沒有人清楚內情,除了他。

  三日,不過三日,她竟然已經能夠做到與星璨心神相通,這是尋常弟子十幾年才能達到的境界!

  悲哀,還是憐憫,已經說不清楚。

  擁有超群的天賦,對仙門弟子來說向來是無上的幸運,僅僅因為天生煞氣,幸運就變成了不幸,此事倘若說出真相,必會讓她受到更多猜忌。但凡天下師父,無不以收得資質過人的好徒弟為榮,惟獨他洛音凡,只希望他的重兒能愚笨一些。

  洛音凡終於忍不住在心底重重嘆息。

  周圍氣氛異常,重紫也很奇怪,她本來就對自己方才的發揮沒把握,極度忐忑之下,眼睛不由自主望向高台,尋求安慰。

  他依舊紋絲不動端坐在那裡,可是那目光……

  重紫心裡“咯噔”一下,有點慌,她哪裡知道其中有什麼不妥,仔細回想之下還是疑惑,方才明明沒出錯漏,御劍講究的不就是迅疾如電行止自如麼,師父難道不滿意?

  被那雙大眼睛裡的不安刺痛,洛音凡一驚,後悔不已,到底是個孩子,一切並非她的過錯,實在不該多想。

  恢復鎮定,他看著她微微頷首,以示嘉許。

  重紫這才放心,喜不自勝。

  對面秦珂業已回神,嘴角動了下:“醜丫頭,進境這麼快。”

  重紫終於記起自己是在比試,聽出話中誇獎的意思,更加高興,正要開口認輸,迎面藍光驟起,照得她眼睛一痛,下意識眯起。

  來不及反應,冰冷的力量已襲到,同時伴著他的聲音——

  “仔細接著。”

  冷厲的氣息如根根利錐,扎入肉體,順著筋脈遊走,全身血脈幾乎都被凍結住,重紫只覺眼前一黑,痛得受不住,自星璨上跌落,直直飛出去。

  燕真珠嚇得驚呼:“蟲子!”

  幾乎是同時,虞度也大喝:“不得胡來!”

  眾人駭然之際,一道白影早已將半空中墜落的人接在了懷裡。

  雖說冰攝之術不傷魂魄,可凡人肉身是萬萬經不起的,幸虧她有半仙之體相護,否則肉身早已毀了。

  洛音凡飛快替她解了術法,握住她的手強度些仙氣過去,護住她的心神。

  秦珂原以為她御劍術這麼高明,必定學有所成,故有心一試,只用了兩成法力,算準再差的弟子也避得開的,卻萬萬想不到她半點術法都不會,見狀大驚,手足無措,匆匆上前查看:“醜丫頭!”話剛出口又發現失言,立即停住身形。

  懷中人臉色慘白如紙,讓洛音凡既驚且怒。

  “有師父在,誰能傷到我”,這孩子是如此的信任他,依賴他,心裡恐怕早已將他當作了親人,幾年來朝夕相對,他又豈會真無半點感情?親口承諾保護她,卻屢屢讓她受傷,萬劫那次是意外,這回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所傷,而不及相救。

  發現重紫魂魄尚且完好,洛音凡才略略寬心,隨即又浮起前所未有的自責。

  他輕聲喚:“重兒。”

  重紫仍有點恍惚,愣愣地望著他。

  試劍會上發生這樣的事,虞度與閔雲中等也知道事情嚴重,趕過來詢問,行玄上前仔細查看片刻,道:“幸好出手不重,每日一粒血羽丹調養,半個月即可痊癒。”

  虞度鬆了口氣,沉下臉:“珂兒,還不過來賠罪!”

  秦珂本就記掛著重紫的傷,聽行玄這麼說,總算放心,垂首道:“是弟子行事鹵莽,但憑尊者處置。”

  洛音凡淡淡道:“摩雲洞領罰。”

  此時受罰,必定影響到試劍會,聞靈之遠遠聽著,急忙大聲替他辯解:“尊者明查,他其實並不知道……”

  洛音凡雙眉一皺,側臉看她。

  目光再不似平日柔和,冷冷的,憑空多出一片凌厲之色,看得人心陣陣發涼。

  那一眼,讓在場所有弟子全都明白過來,原來心目中一直高高在上不食煙火的重華尊者也是護犢的,他對這個“沒用的”徒弟,絕非眾人想像的那樣。

  聞靈之噤聲,不敢再說。

  反倒是秦珂恢復鎮定:“晚輩知錯,稍後便去摩雲洞閔督教處領取責罰,還望尊者快些帶她回去醫治。”

  洛音凡道:“仙門術法,學來並非是為了炫耀,更非爭強好勝所用。”

  秦珂並不辯解:“晚輩謹記尊者教誨。”

  終於又在他懷裡,如此溫柔的懷抱!還有方才那雙眼睛裡閃過的明顯的驚怒之色!重紫心中五味陳雜,歡喜,難過,不舍……外界發生什麼事,她根本沒有注意,甚至覺得肉體上的痛苦也算不得什麼了,只是閉上眼,將臉貼在他胸前順滑的黑髮上。

  以為她是難受,洛音凡轉向虞度:“我先帶她回紫竹峰。”

  虞度頷首:“所幸未鑄成大錯,改日必讓珂兒登門請罪。”

  洛音凡不再說什麼,抱著重紫轉身,駕五彩祥雲離去。

  目送師徒二人去遠,秦珂徑直至閔雲中跟前,滿臉慚愧:“一時失手,險鑄大錯,求閔督教責罰。”

  閔雲中皮笑肉不笑:“掌教的意思?”

  虞度苦笑:“按規矩便是。”

  聞靈之趕過來求情:“師父,論起來也不能全怪他,他並不知道重紫的事,所以失手,誰叫重紫……”

  秦珂打斷她:“多謝師叔,傷人總是不該,秦珂甘願領罰。”

  閔雲中本就對他印象很好,見他有擔當,更加喜歡,板著臉衡量,既要顧全洛音凡那邊,又要保全他繼續參加試劍會,當著這麼多弟子的面,須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方好。

  旁邊慕玉微微一笑:“人間有句話叫不知者不罪,秦師侄固然有錯,但也情有可原,試劍會當前,往常失手誤傷同門的事也很多,罰是該罰,卻不必急於一時。”

  閔雲中聞言點頭,正色道:“此番理應重罰,念在你是無心,且試劍會尚未結束,暫且寄下,待試劍會過後,再來摩雲洞領。”說完轉身回高台,丟下一句:“記得去你洛師叔那邊賠個罪。”

  秦珂低頭謝過,退下。

  .

  正如行玄所言,每日一丸血羽丹調養,重紫半個月便痊癒了,等她恢復元氣要出去看時,試劍會早已結束,這回的首座弟子之爭異常激烈,上場挑戰的共有一百四十二名,秦珂連敗閔雲中手底數名弟子,不出所料輸給了慕玉,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據說那也算是近百年試劍會上最精彩的一戰。

  慕玉穩坐首座弟子之位,閔雲中固然有面子,虞度也很滿意。新弟子敗給前輩沒什麼不光彩,慕玉入門二十年,秦珂才不過短短五年,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難得,堪稱南華派後起之秀了。

  試劍會剛過,眾弟子熱情尚未減退,一個重大消息驟然而至。

  那些一心向萬劫尋仇的人不知通過什麼途徑,竟然打聽到宮可然的行蹤,又將躲在冰湖修煉的她拿住,送上崑崙,崑崙掌教玉虛子立即向仙門各派送信,青華宮、長生宮、蜀山門,茅山派等重要人物聞訊,紛紛趕去相助,至於魔尊萬劫那邊,目前尚無消息。

  虞度洛音凡接到信,立即與閔雲中行玄商量,逆輪之劍事關重大,須儘快奪回來進行淨化,以免遺禍,玉虛子信中的意思,當然還是請洛音凡親臨崑崙,畢竟萬劫是魔界最強的魔尊,並非人人都能應付,商議之下,洛音凡決定自己先行出發,隨後由秦珂帶一干弟子趕過去接應。

  彼時重紫已經傷好,洛音凡原不必再掛心,誰知事到臨頭反而又猶豫起來。

  自己一旦離開,紫竹峰便剩了小徒弟一個人,而小徒弟除了御劍,別的術法是半點不會,虞度與閔雲中弟子多,斷難周全,可巧行玄也要外出,真要有什麼意外,叫誰來照應她?讓她跟著自己去吧,萬一又像上次青華宮那樣出事……

  洛音凡忍不住苦笑。

  清靜幾百年,無牽無掛,如今居然會為這種事傷神,莫非這就是常說的“天下父母心”?

  原以為護她周全,放在身邊不出意外,就是最好的結果,然而經過這次試劍會,洛音凡才發現,很多時候,事情遠非自己想的那樣,身為仙門弟子,沒有術法是多麼危險。

  倘若那日動手的不是秦珂,而是……

  結局實難想像。

  親自帶大的徒弟,品行究竟如何,洛音凡怎會不清楚,分明是個天性純善的孩子,擁有驚人的天賦,卻受到不公正對待,連身為師父的他也難免偏見,不是信不過,是賭不起,代價是南華,甚至天下蒼生,逆輪浩劫至今仍是許多人的噩夢。

  可這始終是個孩子,從小受盡欺凌,拜入仙門,卻連自保能力也沒有,何其無辜?

  她仍舊毫無怨言,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這種信任,就連最無情的神仙,也難免生出一絲感動。

  悠悠歲月,寂寞修仙生涯,洛音凡早已習慣對什麼東西都看得輕了,包括自己的性命,所以養成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淡然性子,眼裡除了蒼生,除了六界碑,從未有什麼人什麼事讓他覺得特別重要,但如今這孩子跟著他一場,五年來的陪伴,她真心把他當親人,讓他覺得欠了份人情,再加上身為師父未盡責任的內疚,他已經不能不顧及她的性命,甚至會不知不覺為她的未來擔憂,就像這回赴崑崙的事,往常說動身就動身,可眼下他仍在為如何開口告訴她,如何安頓她,如何囑咐她而發愁。

  長長的白色衣擺曳地,洛音凡負手立於庭前四海水畔,身畔彌散的,不知是霧,是煙,還是雲。

  重紫出門就看見這樣一幕場景,呆了半晌,才走過去輕喚:“師父。”

  洛音凡點點頭,並未轉臉看她。

  “師父在想什麼?”

  “為師只是在想,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語氣,不像是詢問,反像是嘆息,裡頭包含了太多東西,惆悵,不安,還有歉意。

  重紫剎那間明白過來:“師父說什麼,我受傷是意外而已,誰叫我當時只顧發呆呢,要是早說一步,也不至於這樣。”她跳到石橋上:“何況我已經全好了。”

  這孩子,什麼都知道!洛音凡搖頭,終於轉臉看她:“跳來跳去,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重紫垂眸笑。

  她倒很願意永遠當個小孩子,像當初那樣天天纏著師父不放,可現在,她只有受傷,才能換來他的懷抱與親近了。

  長睫低垂,小徒弟分明是在笑,模樣竟隱隱叫人心疼,但眼前之事不能再拖,洛音凡移開視線,看著四海水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告訴她:“宮仙子現被拿住,逆輪之劍尚在魔尊萬劫手中,務必奪回才好,為師明日便要動身趕往崑崙。”

  重紫曾吃過大虧,當然記得魔尊萬劫是誰,聞言震驚,忙道:“我也去!”

  洛音凡搖頭:“你留在南華。”

  重紫急了:“我不,我要……”

  洛音凡瞟她一眼,皺眉斥道:“不聽為師的話麼。”

  重紫不敢再說,垂首。

  意識到話說重了,洛音凡將語氣放得柔軟些:“此番前去必然危險,你不會術法,且留下來看守紫竹峰,若是無趣,就多出去找……真珠過幾日也要跟去的,叫別的師姐師妹上來陪你吧。”

  重紫悶悶地“哦”了聲。

  洛音凡待要再囑咐,忽然又停下,輕揮廣袖。

  面前雲氣散盡,如鏡的四海水上現出一幅畫面,卻是秦珂在紫竹峰下作禮。

  “前日鹵莽行事,誤傷師妹,晚輩甚是不安,已在閔督教處領過責罰,不知師妹傷勢如何,特來與尊者和師妹賠罪。”

  聽說他受罰,重紫後悔不已,這半個月有師父照顧,竟然忘記問他的事,他誤傷自己,肯定受罰不輕了:“秦師兄他不是有心的,師父……”

  這種時候還能替傷害過自己的人求情,洛音凡聽得欣慰,隱去水中畫面,頷首道:“自然,這孩子悟性極高,品行端正,將來必有大成,他既誠心來看望你,你且出去見一見吧。”

  師父就二十二歲的模樣,有沒有被別人叫過孩子?重紫歪了腦袋看他,遲遲不動。

  洛音凡疑惑,好在他不是愛多問的人,囑咐:“速去速回,為師還有事要你辦。”

  “知道了。”

  目送他消失在殿門內,重紫更為方才的念頭髮笑,因怕秦珂久等,匆匆御杖至紫竹峰下,遠遠的就看見一名白衣青年站在那裡。

  .

  “秦師兄!”重紫招手。

  秦珂上前兩步又停住,蹙眉:“你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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