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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嚴厲地看著面前的重紫:“去殿外罰跪,跪足兩個時辰方能起來!”

  殿外很快又傳來哭聲,越來越響亮。

  這個不長進的徒弟!洛音凡決定不去理會。

  果然,外面很快安靜了。

  洛音凡有點擔心,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決定出去看看。

  這一看倒好,殿外階前空空如也,人居然不見了!

  洛音凡頭疼了,其實他也從未遇上過這樣的情況,不論何時何地,所有仙門弟子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無人敢亂來,此刻他實在難以理解,師兄師叔們的徒弟都那麼聽話守規矩,偏偏自己的徒弟就如此頑劣,果然師父不是人人能當的,不得其法,當得也很辛苦。

  人跑了只是小問題,紫竹峰上有什麼事能瞞過洛音凡,很快重紫就被拎回來,跪在了大殿內。

  在我眼睛底下看你還跑!洛音凡往案前坐下。

  這回重紫陪在殿上罰跪,竟出奇地安靜規矩,不吵也不鬧,只是拿大大的眼睛望著他,似已入神。

  洛音凡暗地裡也在留神觀察,心下驚異,小徒弟真喜歡受罰?

  兩三個月下來,日日習吐納之法,得天地靈氣滋養,初上山時那個頭髮黃黃雙頰凹陷的小丫頭早已不見,頭髮烏黑而有光澤,瓜子小臉上長出幾分肉,臉色也日漸紅潤,整個人看上去水靈靈的,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亮晶晶的,不動時就乖巧可人,一旦轉來轉去,就變得古怪機靈,透著幾分狡黠,多半就是有什麼壞主意了。

  被她看得莫名,洛音凡終於忍不住,生平頭一次主動詢問別人的心理問題:“你又想做什麼?”

  仿佛做了錯事被發現,重紫立即漲紅臉,垂下眼帘,透著幾分心虛。

  洛音凡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面前。

  感受到面前的人是真的在生氣,重紫終於不安了,抬臉:“師父……”

  他看著她,不說話。

  做得過分了?重紫越發驚慌,再次試探性地喚了聲:“師父?”

  洛音凡終於俯下身,雙手扶著她的肩,輕聲道:“為何故意如此,為師收你為徒,是盼著你學好,你怎的這麼不聽話不長進?”

  師父已經看出來她是故意的?重紫呆住。

  美麗的眼睛俯視她,裡面是濃濃的無奈與失望之色,同樣的姿勢,讓重紫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神仙大哥,他若知道她這麼不學好,也很失望吧?

  重紫終於撇撇嘴,小聲哭起來。

  洛音凡自悔說重了,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今後不得淘氣,要聽話,記住了麼?”

  面前的臉美得令人窒息,配著期待的表情,重紫再也不能拒絕,哽咽著點頭。

  見她真有悔意,洛音凡摸摸她的腦袋:“下去吧。”

  重紫欲言又止,不情願地出殿去了。

  朝朝暮暮

  人一旦閒著,日子就過得格外慢,重紫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度日如年,當小叫化時,至少每天還在為食物煩惱,如今連吃飯也省去,吐納之法已經很熟練,幾乎沒有別的事情做,除了睡覺,就只剩下發呆了。

  幾番闖禍都不忍過多責罰,師父是真的待她好,她臉皮再厚,也萬萬不能再調皮惹他生氣。

  重紫無精打采地看了會兒雲海,越發無趣,忽見殿前水流煙動,一時來了興趣——師父常說四海水陰寒無比,乃是取四海海底暗流之水精靈匯合而成,不知道它的源頭在哪裡?

  望望那水,似通往山後。

  紫竹峰其實很大,山前是竹林,不知山後是什麼樣的?

  黃昏時分,重紫沿著四海水向上遊走去,想要看個究竟,可是很快她就失望了,山後同樣是大片的竹林,只不過更密,更茂盛,遮天蔽日,腳下的雲氣也更厚,猶如蒸汽般騰騰地往上冒,又像扯散的棉花漫天飛舞,地面極其凹凸不平,走起來很艱難。

  轉入竹林深處,重紫只覺索然無味,見天色已晚,再走下去就看不見路了,於是轉身打算回去。

  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

  那感覺,就像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

  心頭莫名其妙升起恐懼,如同新發的芽,在心頭滋生,不停生長蔓延……

  重紫全身僵硬,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呆在原地,遲遲不敢轉身,其實這也是小孩子的正常反應,正如他們怕黑,晚上走路就不敢回頭,生怕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然而就算是重紫當小乞丐孤獨一個人的時候,也從未有過這樣可怕的感覺,

  許久沒有動靜。

  眼花了吧?重紫暗暗寬慰自己,決定不去理會,她深深吸了口氣,抑制住砰砰心跳,身體跟著視線緩緩後轉。

  身後空無一物。

  真的沒什麼,重紫一顆心總算落地,也不敢久留,快步就走。

  低頭之際,眼角餘光清晰地瞟見,有道黑影閃過。

  重紫吃嚇:“是誰?”

  話音剛落,面前就出現一片陰影。

  那是一頭巨大的怪獸,四足,其貌甚似獅子,細看又不是獅子,略顯兇惡,身形比重紫足足高了一倍不止,此刻它正前肢伏地,作出戒備的姿勢,隨時準備攻擊。

  感受到威脅,重紫嚇得連連後退,大呼:“師父!師父快來呀!”

  紫竹峰上來了生人?那怪獸也覺得疑惑,仔細瞧了她半晌,漸漸放鬆警惕,低吼兩聲,緩緩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難道它要吃自己!重紫捏緊拳頭。

  與此同時,怪獸似乎發現異常,腳步猛地頓住,脖子腦袋上的毛迅速豎起,兩眼陡然放出凶光,一聲怒吼,縱身朝她撲去。

  腳底被拌住,重紫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怪獸揮爪撲來,避無可避,絕望地閉了眼:“師父!師父!”

  白影閃過。

  重紫只覺身子一輕,離開了地面。

  洛音凡抱著她,飄然落地:“重兒!重兒!”

  淡淡的語氣比平日多了幾分焦急,重紫立即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熟悉的臉,好半天才回神,顫聲道:“師父。”

  見她無事,洛音凡鬆了口氣,接著又將俊臉一沉,這頑皮的小徒弟難得規矩兩日,如今竟然又鬧出事,方才若非他聽到守山狻猊的叫聲及時趕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狻猊已經安靜,像只小狗一樣蹲在旁邊,正疑惑地望著他懷中的小人兒。

  洛音凡輕輕拍它的腦袋。

  狻猊聽話地站起身,回竹林深處去了。

  原也怪不得它,方才那強烈的煞氣連他也要誤以為是魔族,想是她出於恐懼本能地想要反抗,所以才招得狻猊誤會,險些丟了性命。

  洛音凡看看懷中小徒弟,既無奈又生氣:“又不記得為師的話了麼,如此淘氣,回去須將你關在房裡,面壁思過!”

  重紫慘白著小臉,半晌“哇”地大哭起來。

  那哭聲實在悽慘,可是小徒弟實在太頑劣,差點玩出大事,不能不給點教訓,洛音凡硬起心腸:“既然害怕,怎的還要頑皮亂跑?”

  重紫抓著他的衣襟,哭出無數眼淚,方才抽抽噎噎道:“師父總不理我,師兄他們都可以……可以見師父,聞靈之都可以跟著閔仙尊,我也想……陪著師父。”

  就為這個!洛音凡這才明白小徒弟頑皮的真正緣故,一時呆住。

  因為他總不理她,所以她才想盡辦法鬧事,卻又不犯大錯,好引他注意,故意受責罰,跪在殿上就是為了陪他?

  看懷中小臉滿是委屈之色,大眼睛腫得快眯成了fèng,洛音凡暗暗慚愧,身為師父,不教仙術便罷,將徒弟丟在外面不聞不問,確實太不稱職。

  “是為師疏忽,今後別的師兄怎樣,你也能,如何?”語氣軟下來。

  “我要像師兄他們那樣,天天跟著師父。”

  “好。”

  “我可以進殿陪師父嗎?”

  “不吵鬧,就可以。”

  “我一定不吵。”

  長劍出鞘,浮於半空,劍身光華閃閃,映著陰暗的竹林,如同秋水般蕩漾,洛音凡抱著她輕輕踏上去。那劍便緩緩升起在半空,在竹浪之上穿行。

  御劍乘風,天地間惟剩了師徒二人。

  嚮往許久的懷抱,舒適,叫人放心,能為她擋去風,擋去寒冷,重紫第一次躺在裡面,仿佛身在夢中,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醒來。

  熟悉的臉依舊美得淡漠,可是,她在他懷裡。

  .

  第二日一大清早,洛音凡剛剛起床,準備去殿上,果然就見重紫等在了殿外,乖巧又乾淨,她跟著他進殿,殷勤地幫他磨墨鋪紙,端茶遞水,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小小徒弟忙裡忙外,一個大人卻坐享其成,洛音凡反倒很不習慣,抽空命令她:“下去歇著吧。”

  重紫不肯,振振有辭:“師兄他們都……”

  這句話對洛音凡很管用,別人的徒弟怎樣,他的徒弟當然也能那樣,漸漸地,他也不再反對,理所當然讓小徒弟伺候了。

  幾個月下來,洛音凡發現重華宮變得熱鬧許多,也不對,是他的周圍變得熱鬧許多,每天早起一出門,就有個乖巧的小徒弟跑過來叫“師父”,處理事務時,還有人在旁邊斟茶磨墨,可以不必勞動他作法。

  清靜了幾百年,身邊突然多了個小跟班,其實對洛音凡來說並無太大的影響,小徒弟很懂事,在他處理事務的時候絕對不會吵鬧。

  當然,小孩子仍有頑皮的時候。

  趁他歇息,重紫爬到他的椅子上,一本正經提筆學他寫字。

  洛音凡立即將她從座上拎下來:“不許胡鬧。”

  她咯咯笑著抱著椅子背不鬆手。

  粉紅的小臉上一派天真,水靈靈的大眼睛滿盛淘氣,洛音凡無奈又好笑,開始懷疑,別人的徒弟也都會這樣撒嬌的?

  .

  夏夜星空浩瀚,師徒二人在殿前四海水邊賞夜,洛音凡端坐品茶,重紫卻趴在橋上數水裡的星星。

  涼風過竹,漫山竹響,聲如天籟。

  重華宮夏夜景色最美,往常是獨自靜坐,今年多了個人一起看,感覺似乎也很好,洛音凡看著水邊安靜的小人兒,目光里不禁有了一絲暖意。

  重紫看了半日星星,忽然一臉失望道:“師父,這些魚都怕我,不敢出來。”

  洛音凡道:“你煞氣太重,尋常鳥獸最容易感應到,所以害怕。”

  重紫道:“狻猊為什麼不怕,還敢咬我?”她已經知道了怪獸的名字。

  洛音凡耐心解釋:“狻猊是上古神獸,通靈性,奉命守山,它原本不傷人,只是發現煞氣,以為你要害它,因此本能地攻擊。”

  重紫委屈:“我不想害誰。”

  洛音凡搖頭:“天生煞氣,原不怪你。”遲疑了一下,他又違心安慰道:“只要心存善念,不做惡事,自能壓制它,有朝一日它或許就消失了,狻猊就不會再咬你。”

  重紫是小孩,信以為真,高興起來:“師父別怕,我不會做壞事的。”

  洛音凡點頭不語。

  一身白衣比雪還要乾淨,拖垂於地面雲毯之上,星光下,他一臉淡然坐在那裡,越發冷清出塵。

  重紫托腮看得發呆,半晌,她忽然開口道:“師父,我遇到過一個像你一樣的,穿白衣裳的神仙。”她眨眨眼,一邊回憶,一邊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他在我身上施了仙術,別人要打我,就會飛出去,可是後來不靈了。”

  “別人打你?”

  “他們不喜歡小叫化。”

  原來小徒弟之前過的是那樣的日子?洛音凡抬手示意她近前。

  重紫飛快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他面前。

  洛音凡拉起她的手,掀開袖子,果然見那小手臂上有許多傷痕,小孩子長得快,傷痕已經很淺了。

  不知為何,看著這些淺淺的傷疤,洛音凡竟隱約感到一絲心疼:“他們打的?”

  表情依舊平淡,語氣里卻已帶了許多關切。

  重紫鼻子一酸,垂首。

  如今總算明白師兄們為何那麼維護徒弟,小徒弟不僅可愛,且天性純善,就算帶煞氣又如何,始終不過是個尋求保護的普通孩子罷了,若非師兄與師叔執意阻攔,他會用心傳她仙術吧。這么小的孩子,不知受過多少欺負,如今還因為偏見,不能與其他師兄弟一樣修習仙術,做師父的焉能不內疚?

  洛音凡沉默半晌,道:“有師父在,沒人會欺負你了。”

  他原是安慰,哪知重紫聽得大眼睛閃閃,眼淚直掉,撲到他懷裡大哭起來。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當然相信,不論出什麼事,師父都會保護她,就像上次被守山狻猊攻擊時突然出現一樣。

  只要留在他身邊,不會術法又如何,誰能傷得了他洛音凡的弟子?

  想到這,洛音凡心下稍安,輕輕拍她的背。

  重紫哭了許久,才擦擦眼睛,問:“神仙大哥給我的法術為什麼不靈了?”

  洛音凡道:“幾時不靈的?”

  重紫想了想:“好象……兩年了。”

  兩年前?難道是……洛音凡面色逐漸凝重,遲疑許久,終究沒有騙她:“天地間再無此人,術法自然就解了。”

  再無此人?重紫失聲:“他不在了?”

  洛音凡點頭。

  重紫發呆:“那是死嗎?神仙也會死?”

  那場變故轟動一時,算得上仙門一大慘事,洛音凡微微嘆息:“神仙自然可以不死,但兩年前出了件大變故,逆輪之劍被盜,魔尊萬劫現世,護送逆輪之劍歸來的三千仙門弟子無一倖免。”見重紫滿臉疑惑,他改口問:“你可記得那位仙長什麼模樣?”

  重紫道:“和師父一樣長得很好看,穿白衣裳,都是最好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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