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小魚仙倌和煦一笑,望了望我,道:“錦覓仙子性喜新奇熱鬧,不比潤玉清寡之人,二十四位芳主設結界將她拘束著想來不甚妥當,潤玉乃錦覓仙子友人,為其解縛乃分內之事。”

  “友人?”丁香小芳主不屑一詰,“天界果然皆是些虛偽膚淺之輩,見過錦覓無雙姿容,夜神此番‘友人’一說怕不是有些此地無銀?火神尚且直言不諱,夜神的心思何不直言?”

  “丁香芳主大可置疑潤玉之言,然,潤玉所言所行坦蕩蕩,自省從無逾距之處,於‘友人’二字問心無愧。”小魚仙倌對於丁香小芳主的挑釁全然不甚在意。

  我亦點點頭,向小魚仙倌靠近了半掌腳尖,“丁香小芳主且莫要怪罪潤玉仙倌,潤玉仙倌是尾好龍,我甚歡喜他。”

  四周之人剎那皆屏息。身旁老松樹抖了抖,掉落一地松針。

  “你說什麼?”鳳凰聲音沉沉墜地,一字一頓,琉璃眼瞳恰似件上好的瓷器經人小錐一敲,裂紋迸現。

  “潤玉仙倌是尾好龍,我甚歡……”話音未落,那帶了裂紋的琉璃轟然委地,破碎凌亂,嚇得我生生將最後兩個字咽回腹中。

  小魚仙倌眼眸之中幾分意外一瞬而過,依稀有淡淡星光撲朔,待細看,卻又恢復了安靜溫潤之態,對我道:“謝過錦覓仙子抬愛,潤玉亦歡喜錦覓仙子。”

  我欣然一笑。周遭二十四位芳主面色驚怒不定,長芳主花蔓舒張一個精準將我拉至身邊,凌厲注視著我的雙目,“你和夜神!”山間野花樹木皆被長芳主突如其來之戾氣震得斂葉收花。

  “錦覓……”鳳凰口中喃喃,面色撲朔迷離、懸疑離奇、錯綜複雜,有神傷隕落之態,又似當頭棒擊,懵懂未回魂之狀,“你二人所言可是真?”

  這鳥兒不知又魔怔什麼了,我頷首道:“真,頂頂真,比這樹上的松針還真。”老松樹又抖了抖,此番抖得厲害了些,除去松針,還砸了個松果下來。

  鳳凰指尖褪成一片寒冰之白,雙目一閉,山風驟然凜冽,鳳凰髮絲紛飛,似有件甚是珍貴的物什風化作一縷堙粉,隨風逝去,只余空洞洞一片面色,木然道:“如此說來,我不過做了段過河的橋,成全了你二人的隔岸相望……”

  小魚仙倌看雲看風,神態閒適。

  長芳主花蔓越收越緊,勒得我生疼,厲聲喝道:“休想!只要我二十四人尚得一口氣息,此事便斷莫想成!”

  玉蘭芳主掩面長慟,“造孽啊!都是業障!你二人之關係怎可生出情意來?!”

  說實話,我甚迷惘,怎得好端端歡歡喜喜的一干人便糾結得比那老松樹的褶子皮還要褶子……

  玉蘭芳主一言卻讓鳳凰面色一變,鳳凰回過身對小魚仙倌道:“你可知錦覓是何人?你可知我棲梧宮中的留梓池?你可知父帝即位前居住何處?你可知先花神名諱何許?你可知錦覓能信手喚花?你可知錦覓性本屬水?你可知先花神真身乃水蓮一瓣?”最後悽然一笑道:“你可知父帝對我承認過何事?……你我錦覓三人……實是異母兄妹……”

  小魚仙倌聞言,驚異一動,轉頭將我一望,既而看向二十四位芳主。

  二十四位芳主有愕然,有驚詫,有勃怒,有冷眼,只長芳主不驚不動,似是默認。

  我一時驚,一時喜,一時愁。驚的是我這樣一顆葡萄居然有這麼些鳥獸親戚,喜的是不管是真是假日後應能憑此招搖撞騙些靈力仙丹來,愁的是攤上了天后這麼個不好應對的後母。

  總之,權衡利弊,我現下心境小小複雜了一把。

  小魚仙倌卻不愧是小魚仙倌,只驚詫了那麼片刻,卻突然回神似有什麼篤定在心中,波瀾不驚道:“既是兄妹也好,無妨……”

  還未講完,鳳凰便如五雷轟頂一般,“倫常逆天之行,受灰飛煙滅之天遣,大殿如欲將錦覓拖入此萬劫不復之深淵,我便是拼盡全力也會阻止!”

  小魚仙倌道:“二殿下怕不是有甚誤解?”既而轉身對我,“錦覓仙子除了歡喜我,不知可還歡喜火神?”

  噯?我正在複雜猶豫著,小魚仙倌問此作甚?

  我想了想,勉強回道:“歡喜。”鳳凰一惑,長芳主一趔趄。

  小魚仙倌又問:“那月下仙人呢?”

  我毫不猶豫回道:“歡喜。”鳳凰面色一跌,長芳主瞭然。

  小魚仙倌繼續:“不知彥佑君又何如?”

  我頷首回道:“歡喜。”鳳凰眉尾一挑,長芳主終是將捆我的花蔓鬆開了。

  小魚仙倌一笑,“那棲梧宮中小侍了聽、飛絮呢?”

  “歡喜。”我仍舊答道。

  此般一問一答畢,鳳凰狹長的眼中烽火四起,勃然大怒,周遭花糙樹木猝然起火,頃刻之間我們所在的這處斷崖便禿了。

  我在心底悼念了一下那棵老松樹。

  不想,聽八卦原來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

  第三十二章

  流雲,柘水,扁舟,塞外仙在蓬萊。

  若隱若現煙霧中,有人自木筏上拾步而下,對我和藹一笑,“此番冒昧將錦覓仙子請至太虛幻境中,還望錦覓仙子莫要介意。”

  我委婉道:“天帝客氣了。”

  其實,我以為,不論是誰若正睡得香甜被人從夢中將魂魄請出都難免要暴躁一下,然則若此人是天帝便另當別論了,我朝他福了福身,“不知天帝深夜喚錦覓至此所為何事?”

  許久,除了耳畔流雲隱約天籟摩挲之音,卻不聞天帝答我,抬頭一看,但見他一雙眼專注看著我,卻又並非看著我,似透過我端詳著另外一個人,見我疑惑看他,方才回神一笑,笑中幾分淒、幾分悔、幾分盼,答非所問道:“此處乃是太虛境,蓬萊仙洲之中,仙家偶或魂游之地,偶有幻景現於凡間,凡人稱為‘海市蜃樓’,以為海中天蟾吐納之氣所成幻象,我初聽此說時難免一笑,以為凡人所言甚是有趣,然則,九萬年前,我夜遊至此,見柘水上一女子踏水而行,步步生蓮,漸行漸遠,隱然而去前,清雅卓然的身姿於霧氣間無意回眸一瞬,我方才知曉何為幻境,何為海市蜃樓……”

  天帝神態沉迷,醉心望著水面的霧氣,輕輕逸出一縷太息。

  人老了果然都喜歡想當年,天帝自是又與尋常老兒不同,喜歡大半夜裡想當年,雖然我與他不大熟悉,但照昨日鳳凰所說我有那麼丁點可能與這老兒有點關係,我便勉為其難掐了瞌睡蟲兒作興致勃勃狀專注聆聽,不過這個“九萬年前”著實讓我悲了悲,想來這故事一時半會兒是說不完了。

  我正心裡頹著,天帝卻停在此處不往下說了,我琢磨了一下,好比凡間唱戲的唱到某處精彩段必定要來個亮相定上那麼片刻,待聽戲人叫好歡呼後再往下繼續,天帝此番停頓必定是等我來接個話頭才好繼續,是以,我便朝他展顏一笑,道:“甚好,甚好。”

  天帝眼中一恍,失神片刻後自嘲一笑,道:“真是像。在這朦朧霧氣里,你與她乍一看幾乎一模一樣,細看了這面貌容顏卻無一處相似,若說神韻相似,卻又牽強,只這笑容便截然不同,她不愛笑,我與她相識了這九萬年見她展顏也不出十次,便是一笑也似那晨間露水淡淡一抹便轉瞬即逝,不似你這般春光明媚、甜比楓糖。”

  忽地一頓,攜了絲悵然道:“其實,也不盡然……後面五萬年間我其實再未見她笑過。若非我……她這九萬年斷不止這丁點笑容,亦不會在寥寂之中終了此生……”

  呃~我本以為這天帝老兒是來認親的,正抖擻了精神預備與他演一出熱血沸騰潸然淚下的戲碼,順帶得些靈力作見面禮,不想他說了半日卻只繞著個已然“終了”的人,我不免掃興,面上卻虔誠配合道:“閻王老爺會保佑她的,天帝陛下節哀順便。”

  天帝愕然,繼而一哂,將眼神移開,看著靜謐的柘水,“自五萬年前,天界同這太虛幻境便寸糙不生,聽聞錦覓仙子能信手栽花,不若種些青蓮在此吧。”老人家的思維還能如此跳躍發散的我以為不多,不愧是天帝,話題怎的突然就轉向栽花了?

  我看了看周遭,從地上拾起一抔土撒入柘水之中,喃喃念得咒來,剎那之間朵朵蓮花自水中遙遙升起,倏忽綻開,一片淡雅靛青充斥滿目。

  天帝眼眸中驚喜交織,爍爍閃得一派水光,“果然!”繼而又問:“你可知我適才所言何人?”真真又跳躍又發散,幸得我聰慧。

  “錦覓年幼,且常年居水鏡,所識之人無非個把花果菜蔬之仙靈,著實沒有深沉到萬把年才笑一回的,一日笑十回的膚淺之輩倒不少。天帝故人想來錦覓不識得,自然不能知曉天帝所言何人。”我振振有詞。

  天帝殷殷望著我,“此番所言非別人,正是花神梓芬。錦覓仙子仙齡五千餘歲,梓芬四千年方才仙逝,錦覓仙子莫不是連梓芬也不曾見過?”

  “從來不曾。”我搖了搖頭。天帝未免老眼昏花了些,我與花神如何會相像,果子和花朵本是兩樣東西,差得豈止八里十里。

  聞言,天帝面上悲色泛濫,淒楚道:“不想,梓芬竟恨我到此般境地!連自己的血脈也狠心不見……”言語間忽地戛然而止,十分懸疑。

  然則其未盡之言卻不啻一記震天雷,轟得我耳鳴眼花,依他的意思我竟是花神與他所出!我回想了一下鳳凰昨日所言,前後一核,嚴絲合fèng,昨日鳳凰火燒斷崖,花糙盡損,長芳主憤然,與二十四位芳主毅然將我帶回水鏡之中,走得急了些,我竟沒有回味出鳳凰話里的意思,今日聽天帝一說我總算明了過來了。

  不過,這期間怕不是有什麼誤解?其一,花神是瓣蓮,我卻是顆葡萄,不過不能排斥天帝亦是顆葡萄;其二,花神靈力萬人之上,我修了四千年卻連仙道都沒有入,不過不排斥我大器晚成。

  如此轉念一想,我便釋然了,篤篤定泰然自若。面上卻擺了副懵懂無知狀,眨巴眨巴眼睛,細聲細氣道:“天帝若是喜歡看花,錦覓自當盡力多栽種些,便是天帝讓我去天界作個小花匠亦可。只是……只是……”我擰了眉毛,十分憂愁。

  天帝見我面色猶豫,忙道:“只是什麼?錦覓仙子有何難處儘管直言。”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