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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如是頓了頓,在謝桐要轉身離開之前,開口說:「可是聖上,那管事已經招了。」

  謝桐的動作一滯,抬起眼:「你說什麼?」

  簡如是的語氣依然柔和,幾乎是有意安撫他的情緒:「聖上,臣剛剛才從獄中出來,那聞府管事的畫押罪狀,也只在臣手裡,還未有太多人知曉。」

  「但安昌王所言,確實有依據。」

  簡如是的嗓音低了下來:

  「那管事跟了聞太傅將近二十年,從前便是……罪臣許自仁的家僕。許自仁因傷寒死在北境後,他跟隨當時只有十歲的聞太傅南下,在一小城中隱姓埋名定居。」

  許自仁。

  謝桐從前不知此名,但今日知道了。

  羅太監的聲音如又在耳邊響起。

  ——「這文夫人的夫君,是……當年朝廷翰林院的從六品官員,許修撰。」

  許修撰,許自仁。

  ——「奴才記得,文妃娘娘進宮時,已成婚多載,如果是平常人,應已育有子嗣。」

  文……聞。

  謝桐站在秋日的夜裡,身周卻像是陷入冬雪中一般,一陣陣發著冷。

  在某個瞬間,他突然明白了。

  那自即位後便一直困擾著他的夢魘,那血濺金殿的「預示」,那些針鋒相對、不死不休的幻夢,那恨意濃重的譏諷與注視,今日忽然都得到了那個答案。

  他明白了,預示夢中那個「謝桐」,究竟為何對聞端忌憚防備。

  他們兩個人,又是因為什麼走到最後那一步。

  這些皆是《萬古帝尊》中沒有明言的秘事,它只潛藏在「謝桐」的心中,夜裡常徘徊入現世的夢裡。

  預示夢果真是預示,只是幻夢中的人尚能殺伐果決,而如今的謝桐,卻覺自己如同深陷泥沼,寸步難行。

  「把罪狀給朕。」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久到簡如是用擔憂的目光看向他,才冷聲道:「聞……太傅呢?」

  簡如是從袖中取出一疊寫滿字的紙,遞於他,同時說:「聞太傅正在御書房。」

  雖然管事已招供,但畢竟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謝桐也未出言定罪,因此所有人皆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奉了簡如是的命令,在御書房外增了守衛。

  謝桐拿了罪狀,轉身就走。

  簡如是凝視了片刻他的背影,偏過臉吩咐遠遠候在一旁的羅太監等人:「跟上去,小心些,別讓聖上出了事。」

  刑部大牢離御書房很遠,要穿過數道宮門,羅太監領著轎子在後邊急匆匆地追著,卻不敢出聲喊人。

  謝桐憑著印象一通快走,思緒混沌間,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御書房前面的空地上。

  這裡不是刑部大牢,沒有經年縈繞著的鮮血與鐵刃的腥氣,而是安安靜靜的,左右陳列著暖黃的宮燈,幾個宮人遙遙瞧見他過來,朝他躬身行禮,還道:

  「聖上,太傅大人候您多時了,等您回來用晚膳呢。」

  謝桐在書房前停住腳步,盯著那扇虛掩著的木門,許久許久,都沒有動作。

  第58章 激憤

  或許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御書房中的人起了身,緩步朝門口走來。

  謝桐便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靠近,燈火下, 漸漸清晰的人影輪廓映照在殿門上,越來越近,最後停步在門後。

  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裡面的人沒有立即伸手開門,而是同謝桐一樣,靜靜地站了片刻。

  隔著一扇薄薄的殿門,兩人一內一外對立站著,謝桐凝視門上的人影, 恍惚間,想起些許相似的記憶。

  他與聞端, 從前仿佛也有過這樣隔門而立的時候。

  那時西南疫災嚴重, 曲田城中藏有反賊的消息堪堪傳來,聞端執意親自去西南查明真相, 臨別前, 謝桐就是坐在殿中,任憑心中酸澀難言,也不願意打開門與他話別。

  只是那時, 謝桐在殿內, 聞端在殿外。

  而今時今日, 情景逆轉, 心境迥異。

  「聖上回得晚了,」聞端的嗓音從門內傳來, 溫和中含著笑意:「連門也不敢進了麼?」

  謝桐沉默了一瞬,垂落的長睫顫了顫, 還是輕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門,邁入殿中。

  聞端果然在門後等著他。

  御書房點著數盞宮燈,書案旁紅燭燃燃,靠窗的矮榻中間小几上,放著幾道清淡可口的小菜,皆是謝桐喜歡的口味。

  這段時間來,他便是時常在這張矮榻上與聞端對坐用膳。

  書房內,聞端穿著一襲深青色常服,長發用墨玉簪別起,看向進門的謝桐時,一雙眸子仍是神色平和專注,似是全然不知曉刑部發生的事情一樣。

  謝桐頓了頓,一時之間,要出口的話語竟卡在了喉中。

  他與聞端對視片刻,沒等謝桐再說話,聞端率先皺了下眉,目光下落,問:「聖上的手怎麼了?」

  謝桐隨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去,才發現自己右手上在行宮裡受的傷,僅僅是被羅太監用帕子包紮了一下,並未做其他處理。

  而此刻,那掌心的血跡已將白帕染得斑駁,沿著掌紋滑落的鮮血甚至已凝成了細小的血塊。

  謝桐下意識把手往身後藏了藏,還沒下一步動作,腕間就被聞端抓住了。

  聞端的眉心緊緊擰著,沉聲道:「是在何處傷的?」

  「宮人也沒去尋御醫,給你包紮?」

  「……是朕自己不小心,」謝桐避開了他的視線,低低說:「與他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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