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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蒼狼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慕容炎低頭看她,慢慢吻在他額間,說:“晚上在這裡陪我。”

  左蒼狼沒有回答,他也並沒有詢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同看暮色四合。

  夜裡,更漏聲聲。慕容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宮闈如初,他慢慢走進彰文殿,以為會看見容婕妤猙獰的臉,可是沒有。鑲滿珠翠的貴妃寶座上空無一人。

  整個宮宇毫無人聲,連宮女侍從也不見一個。他又去了德政殿,不見慕容淵,也不見李氏,沒有慕容若,也沒有慕容姝。連一直以來,影子一樣的慕容清也不見了。好像從始至終,這就是一場空。沒有人能說得清,這種寂寞。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身邊左蒼狼還睡著,他將她拉過來,把頭枕在她胸口,輕聲問:“他們為什麼沒有化作厲鬼呢?”

  沒有人回應他,他再度閉上眼睛,長夜漫漫,血色消散,只余荒涼。

  次日,慕容炎召見群臣,細問朝政。姜散宜趁機來稟:“陛下,經端木傷查證,廢太子慕容若曾被人施以精妙的易容之術,方才混入晉陽城,最後躲藏於法常寺。”

  慕容炎說:“易容之術?誰?”

  姜散宜說:“拜玉教聖女阿緋姑娘。”慕容炎眉頭緊皺,旁邊端木傷又稟道:“上次祭祖,拜玉教楊教主和阿緋姑娘回來,也曾與慕容若有過一面之緣。但屬下當時並未認出慕容若,是以未曾留意,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炎想了想,說:“如今慕容若已經伏法,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麼浪來。此事不必追究,但是姑she山遠在晉陽之外,確實也是捉摸不定,傳孤旨意,令拜玉教遷至法常寺舊址。法常寺僧侶英魂,想來也會時刻提醒他們臣子本分。”

  姜散宜道了聲是,隨即派人傳旨。

  旨意一路到達拜玉教,拜玉教族人俱是心悸膽寒。阿緋自上次益水畔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跟楊漣亭說過話。她很注意保護她的族人,而拜玉教中,楊漣亭後來帶入教中的人,跟原來的教徒,慢慢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隔閡。

  慕容炎的御旨傳到阿緋手裡的時候,楊漣亭就匆匆趕到神農殿,說:“聽說陛下傳旨,令拜玉教搬至晉陽城中?”

  阿緋冷笑:“你主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嗎?”

  楊漣亭說:“我怎麼會明白?”

  阿緋怒道:“他要對我們趕盡殺絕了,對不對?”

  楊漣亭心下也沒底,慕容炎這個人,誰又敢說他沒有這個意思?他說:“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以目前拜玉教的實力,已經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也許他並沒有剷除拜玉教的想法……”

  阿緋說:“他當然不會剷除拜玉教,現在我的族人還剩不到千人,而你吸收的教徒有多少?就算我們都死絕了,拜玉教還在。”

  楊漣亭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緋說:“以前你吸收教眾,我總覺得你是想壯大拜玉教。可是現在,你敢說你不是在蠶食鯨吞嗎?”

  楊漣亭沉默,許久,說:“阿緋,我派人進宮,向阿左打聽消息。你先等我兩天,好不好?”

  阿緋說:“你出去吧。”

  楊漣亭說:“不要意氣用事,他並沒有剷除拜玉教的理由。我們並沒有做過什麼事,能與叛黨沾上干係。”

  阿緋咬咬唇,終於說:“他有這個理由,上次……我替慕容若易容之事,他說不定已經知道了。”

  楊漣亭心中暗驚,雖然這是一件小事,但是慕容炎的個性,誰敢說他不會因此而將拜玉教斬糙除根?!他說:“我答應你,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阿緋說:“你?支持我?”

  楊漣亭說:“你的救命之恩,我並沒有忘記。”

  阿緋怒道:“我對你,就只有救命之恩嗎?”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楊漣亭上前,慢慢攬住她,阿緋推他,他更加用力。最後她終於痛哭:“楊漣亭,我害怕。為什麼愛我的人都死了,為什麼你們都不是我想像的樣子?”

  楊漣亭輕輕拍著她的背,這世間,誰又是誰想像中的樣子?他沉默,阿緋說:“與其進入晉陽城再被他殺死,不如……漣亭,我們跑吧?趁著他還沒有發兵,我們離開大燕,好不好?”

  楊漣亭說:“阿緋,你有這麼多族人,且大多是大夫,我們如何逃得出燕地?”

  阿緋說:“可我們有黑蠱,現在要逃總有機會。若是入了晉陽城,禁軍林立,我等更是毫無生機。”

  楊漣亭抿唇,許久說:“等一等,答應我,等一等。我這就修書入宮,好不好?”

  然而當天夜裡,阿緋帶著自己的族人暗暗離開姑she山。楊漣亭得到消息,忙追出去,然而就連他也已經知道——拜玉教這麼多人出走,慕容炎不可能毫不知情。

  以他的性情,就算先前未生殺心,現在也定不會再留他們性命。如今箭在弦上,不逃也是不行了。

  ☆、第 115 章 交待

  如他所料,慕容炎收到消息,稱拜玉教率近千教徒,連夜逃離姑she山,往東出漁陽而去!

  慕容炎沉聲問:“你說什麼?”

  端木傷回道:“陛下,拜玉教的楊漣亭和阿緋領著教眾逃走了!”

  慕容炎怒而摔杯:“放肆!立刻派人給孤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端木傷說:“是。”  待他出去之後,王允昭說:“這楊少君也真是膽大包天,但是陛下也請先息怒。”

  慕容炎說:“息怒?孤自小將他養大,他是如何回報孤的?一個二個,全都是白眼狼!”

  王允昭說:“楊少君恐怕是不明白晉陽狀況,陛下哪怕是看在左將軍的面子上……不要同他計較。”

  慕容炎說:“不明白狀況?他還分不清誰是君主嗎?敢逃,孤倒是要看看,他帶著這一千多人,如何個逃法!你命人切斷南清宮的耳目,倘若是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頭!”

  王允昭張了張嘴,但見他盛怒之下,也不敢多說。  及至下午時分,端木傷在漁陽追上逃離的拜玉教一眾,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宣讀聖旨,責令楊漣亭等人戴上枷鎖,前往晉陽城復命。楊漣亭等人既然逃出來,怎麼可能再負枷返回?

  阿緋催動了黑蠱,端木傷只顧著宣讀聖旨,也沒想到這群大夫會將他如何。待反應過來時,周圍一片沙沙聲,他低頭看過去,只見地上全是髮絲一般粗細的蟲,卻爬得非常快。他吃了一驚,大聲喊:“放火!快放火!”但是哪裡來得及?當下只覺得指尖一陣劇痛,已經有人開始痛哼。

  阿緋轉頭看看楊漣亭拉住她,說:“走!”

  往後的城池,要走就不容易了。沒有慕容炎的過關文書,城池豈能飛渡?但是如果要進山,就只要殺了守衛,從群山之間繞至玉喉關。只要出了玉喉關,便出了大燕。

  而且山上也容易設伏,黑蠱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端木傷被蠱蟲入體,第一時間便是削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他明白蠱蟲的厲害,但是對蠱毒了解得畢竟是少。見到周圍不少人身上都鑽了蠱蟲進去,當下也不管能不能治,一律殺死,隨後焚屍。

  不久之後,返回晉陽,將傷亡報給慕容炎,慕容炎這才勃然大怒,親自率軍追截拜玉教眾人。

  楊漣亭知道他會來得很快,但沒想到這麼快。拜玉教一路扶老攜幼,走得實在是太慢了。慕容炎在方城將他們阻住,一座長橋,雙方隔橋相望。

  慕容炎勒住韁繩,神情如霜:“光華上師攜著拜玉教這許多人,一路行色匆匆,是要去哪裡?身為臣子,擅離職守,不告君主,不好吧?”

  楊漣亭抿著唇,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卻還是翻身下馬:“陛下,這都是微臣之過。他們……”話未出口,旁邊阿緋說:“慕容炎,你設計讓慕容淵殺我義父,卻還想讓我們拜玉教效忠於你!我們隱忍苟活,卻不料你還是要趕盡殺絕!你這樣的人,逼宮奪位、陰險狡詐,也配自稱君主?!”  慕容炎看向她,突然微笑,說:“隱忍苟活?”他輕撣衣上飛絮,說:“既然如此,你們就都去死吧。”

  話落,一豎手,身後弓箭手萬箭齊發。楊漣亭拼命護住阿緋,卻仍然身中數箭。慕容炎冷眼看他身上溢出的血,身後姜散宜有些得意,王允昭卻十分擔憂,輕聲說:“陛下,就請念在楊少君一向忠誠……”

  慕容炎冷笑:“忠誠?”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說:“陛下,左將軍若是知道了……只怕……”

  慕容炎握住韁繩的手一緊,又緩緩鬆開。此時弓箭手已經有人被黑蠱噬體,有人慘叫。慕容炎命人澆上桐油,焚燒地面,然後換一批人,重新she殺。一連換了四波弓箭手,楊漣亭一身鮮血,尤自抱著阿緋,手裡的刀不知道擋下多少箭矢,已有缺口。

  他的血浸透了她,阿緋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湧出來:“漣亭!”

  楊漣亭咬緊牙關,已經不能說話。等到周圍拜玉教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慕容炎才沉聲說:“抓住他們。”

  總算是個留下活口的意思,王允昭不由鬆了一口氣。身後的兵士上前,將楊漣亭和阿緋雙手捆好。慕容炎仍然沒有下馬,只留下兩個字:“先行收押,明日西華門斬首示眾。”想了想,突然又轉口道:“也不急於一時,收押再審吧。”

  楊漣亭和阿緋被縛在馬後,快馬急奔,一路拖行。二人摔倒,又吃力地站起,留下一路血跡。

  南清宮裡,入了夜,周圍一片安靜。左蒼狼坐在桃樹下,抱著慕容宣。芝彤在給他餵粥,那粥熬得很是香稠,他倒是吃得歡。薇薇在旁邊給他擦著嘴,孩子吃東西,總是喜歡糊得到處都是。

  薇薇笑著打趣:“咱們三殿下這嘴,是漏的呀。”

  芝彤也笑意盈盈,說:“現在還好些了呢,以前喝奶都會漏。”小小的慕容宣似乎知道面前的大人們在說他壞話,鳴鳴地抗議。左蒼狼輕輕拍拍他的小屁股,他舉了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她發邊的流蘇。

  芝彤生怕她不耐煩,正要把孩子抱開,外面有人低聲說:“將軍?”

  左蒼狼轉過頭,但見薜東亭站在小門處,輕聲說:“陛下昨夜連夜帶人出宮,抓回了一對男女。”

  左蒼狼皺眉:“慕容若已死,現在還有什麼人值得他這樣勞師動眾?”話落,她似乎想起什麼,猛然站起身來。

  薜東亭說:“一個是拜玉教的光華上師楊漣亭,另一個是聖女阿緋。”左蒼狼吃了一驚,薜東亭說:“陛下三申五令,嚴禁走漏消息,大夥也是見到拜玉教的人才知道此行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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