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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陽光明亮到刺目,齊智看著心上人微微眯著眼睛問他的單純樣子,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有兩句話想單獨問你,你,著急走嗎?”
京城到福建千里迢迢,他想立功就必須儘早出發,真沒有時間了。
跟隨凝珠的丫鬟皺眉,警惕地看了齊智一眼,“是你要問,還是世子要問?”他什麼身份,竟然想單獨與姑娘相處?
她的話里警告意味十足,齊智無動於衷,只望著幾步外的凝珠,執著認真。
凝珠卻不滿丫鬟這樣對齊智。在她眼裡,小時候常常見面的齊智是夥伴不是侍衛,或許在侯府王府伯府裡面,齊智身份不高,可凝珠從沒真正把自己當成京城貴女看,她只是江南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是只有姐姐相依為命的孤女,跟同樣孤兒身份的齊智沒有太大區別。
“你去那邊等我。”凝珠平靜地吩咐丫鬟去前面等,順勢觀察是否有人過來。
那丫鬟明白姑娘不高興了,識趣地去做事。
凝珠看看齊智,轉身去了一顆茂盛的花樹下。
齊智緊張地手心冒汗,落後兩步跟著她。
“你要問我什麼?”站定了,凝珠好奇地問,熟悉少年悶葫蘆的性子,怕他此時也悶,凝珠又提醒道:“你快點,我那邊還有事。”
“我喜歡你。”
齊智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她,在心上人震驚的目光里一鼓作氣說了出來,“我喜歡你,兩年前就開始喜歡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一直都忍著,可是看你與伍誠相親,我不想忍了。如果你,你願意,我這就去向侯爺請辭,去福建掙軍功,有了功名再正式提親,你不願意,我馬上回遼東大營,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你,惹你不喜。”
少年聲音低沉,說的很快,一字一句又是那麼清晰。
凝珠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俊朗少年,隨著他的話回想這兩年相處,然除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偷看,她真想不起來齊智對她做過類似喜歡的舉動……對了,有一次阿洵抱怨齊智留給她的糖炒栗子比給他的大……
那就是齊智的喜歡?
凝珠莫名想笑,身體一動,眼睛被樹葉fèng隙里漏下的光刺了一下,凝珠連忙閉上眼睛,睜開的那一瞬,記起了自己此時的模樣。
凝珠怔了怔,qíng不自禁地摸了摸眼睛,是腫的,好像比早上還厲害。
“不舒服?”齊智說完話就一直盯著她了,都不敢眨眼睛,怕錯過她任何qíng緒變化,見她抬頭揉眼睛,擔心地問。
急切緊張的幾個字,凝珠心裡某個地方倏地軟了。
她這麼丑,他居然還能那樣認真地說喜歡她。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瞥見身上素白的衣裙,想到剛剛在福建殞命的姐夫,凝珠突然就哭了,背過身道:“不許你去福建……”
齊智腦海里那根因為期待緊繃的弦一下子就斷了,不許他去,就是不願接受他吧?
可她為何哭了?
這些年齊智只同自家大姑娘跟她說過話,因此他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不懂她為何哭,卻認定是自己衝動的話惹了她,退後兩步苦澀道:“是我痴心妄想了,凝姑娘別哭了,我不去福建了,我去遼東……”
“你去遼東做什麼?”凝珠猛地轉過身,難道那裡也有戰事?
斷了念想,齊智規矩地垂著眼帘,“我知道你心善,不想我丟了侍衛的差事,但我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本就不配繼續伺候世子了。”
凝珠終於懂了,抿抿唇,冷聲道:“那你去吧,你走了我就嫁給別人!”
言罷頭也不回地跑了,姐夫剛走,她現在沒心思與他多糾纏,這樣說了,他應該能懂吧?
人往前跑,耳朵留意後面的動靜,什麼都沒聽到,凝珠咬咬唇,怕他真的太傻,拐彎前回頭看。
齊智一開始確實沒有領悟她的意思,有點奢望,又怕是自作多qíng,直到她慢了腳步回首,拿一雙核桃眼看他,齊智才終於定了心,如春風吹過心頭,傻傻地望著她笑。
凝珠鬆了口氣,再不留戀,去尋陳朔。?
☆、第210章
? 程鈺不在京城,陳朔暫且就成了長風堂的頂樑柱,為了不讓他這個柱子心慌搖晃,楚傾將程鈺詐死的秘密也暗中告訴了他。因此陳朔面上沉重心裡很鎮定,一聽凝姑娘說顧衡寫了封信糾纏夫人,眼裡立即竄起了火。
這個顧衡,真以為他們不敢動他是不是?若非定王疼惜親表妹,不忍表妹守寡,二爺早將顧衡的皮扒了,哪還用得著圈禁顧瀾去定王府當人質?
想到顧瀾,陳朔嘴角浮起冷笑,目送凝姑娘走了,他回屋裡寫了封信,派人送去定王府。定王走之前留了人以防萬一,顧衡那邊出了什麼事qíng,他們二人可以商量著來,只要別驚動永福郡主就好。
定王府。
定王心腹邢留收到信後,去求見王妃。蕭彤聽他說是姨娘顧氏那邊的事,點點頭,沒有多問。她明白顧氏在王府的處境,只是不懂王爺為何如此對待一個姨娘,不過那與她無關,王爺交代她不用管,她正好落個清閒。
她不上心,身邊的管事嬤嬤悄悄派人去盯著,很快就帶了信兒回來。
“王妃,邢留在那邊算上進出院子也只待了一刻鐘不到,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出來時手裡抱了一個匣子,不知裡面是什麼。”她打發去的小丫鬟不敢靠太近,沒能聽到院裡的動靜,整個院子都跟往常一樣,一片死寂,也不知那姨娘在裡頭過得是什麼日子。
蕭彤心中不解,卻淡然道:“王爺自有安排,咱們別攙和了。”
管事嬤嬤恭敬地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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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顧衡剛問完祖母在靜王府的qíng形,得知含珠根本沒有露面,是方氏操持待客事宜,那封信也托凝珠轉給她姐姐了,顧衡仔細想了想,並沒有擔心。
凝珠從小聽姐姐的話,肯定會把信交給姐姐的。含珠呢,重臉面臉皮薄,現在又是傷心難過的時候,看完他的qíng信最多生生氣,絕不敢告訴旁人,丟她自己的臉。顧衡知道自己這事做的有些多餘,但他喜歡她,想要征服她,那麼現在表明心跡,將來他找到機會搶她過來,舊事重提,她更容易相信他的心。
談完正事,顧衡去了妻子那邊,陪妻子兒女。
椅子才坐熱,丫鬟報定王府送了禮過來。
孟仙仙靠在chuáng頭,聞言疑惑地看向丈夫,不是逢年過節家裡又沒有喜事,二表嫂送什麼禮?
“準是給你補身子的,你們先講故事,我過去看看。”顧衡笑著站了起來。
孟仙仙點點頭。
五歲的南南想跟爹爹一塊過去,可是看看chuáng上虛弱的愛聽他講故事的娘親,還有娘親旁邊笑著看他的妹妹,就繼續一本正經地講起新學的故事來。
清脆的童音傳到窗外,顧衡心思卻都跑到了定王府的禮上,聯想自己剛剛送了信給含珠,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莫名地不安。
“老爺,定王府的人放下禮就走了,”守在廳堂門口的小廝微微彎著腰回道,手指向裡面,“說是專門送給老爺的禮,讓您先自己瞧瞧。”
顧衡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走到桌前,看著上面兩尺來長的木匣,顧衡突然有點不敢打開。與此同時,又急切地想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
顧衡閉上眼睛,良久之後,伸出手去翻匣子。
才露出一條fèng隙,便有血.腥味飄了出來,顧衡忘了呼吸,再開大一點,看到一隻……
女人的手。
手上還帶著血,很是可怖,顧衡的目光掃到那根食指上戴著的熟悉的紅寶石戒指時,不受控制鬆了手。匣蓋沒了支撐,“啪”地掉了下去,重新遮掩了裡面的東西。
空氣中的血.腥味卻縈繞不散。
顧衡看著這匣子,想到妻子給妹妹添妝時的祝福,想到妹妹被人砍手時該是何等驚恐絕望,又疼又悔又恨!
江含珠,她居然如此狠心!
那就休怪他不義!
與其讓妹妹悽慘地活著,終身被關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他寧可她死了,早死也是種解脫。而江含珠,他原本還想與她再續前緣,得到她後對她千般寵愛,現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將妹妹受的苦都加諸在她身上,他要她與她的妹妹孩子都不得好死!
抱起匣子,顧衡大步往外走,邊走邊吩咐小廝去備馬車,然後一路出了京城。
到了郊外,顧衡親自架柴生火,連著匣子一起火化成灰,最後一顆火星沒了,顧衡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回頭,瞥見遠處的林子裡有人影靜立,對方站得靠外,仿佛並不介意讓他知道,或許就是要讓他知道。
顧衡冷笑,這些人以為跟蹤他,他就沒有機會做旁的事qíng嗎?
馬上就要六月了,妻子沒有多少時間了,屆時他再送他們一份大禮。
俯身將灰燼收到罈子里,留著將來同妹妹一起下葬,顧衡平靜地回了城。
雲陽侯府,楚傾也領著阿洵從王府趕了回來,阿洵回自己屋裡繼續哭表哥去了,齊智安撫了一陣,見世子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齊智站在chuáng邊默默看了男娃半晌,這才去尋侯爺。
她願意嫁他,還因為擔心他在戰場出事不許他去戰場,齊智難以形容自己的欣喜若狂,可他必須去,有了功名才能去周家提親,才能讓她做官家夫人,讓她衣食無憂,一輩子生活富足。
她越不在乎他的身份,他越要努力給她最好的。
而且表公子死在福建那片海上,他替表公子報了仇,多少能讓她與夫人好受些。如果他福薄沒有命回來,有今日她回頭看他那一眼,他也死而無憾了。她呢,有那麼多人關心照顧,或許會為他哭,但很快就會忘了他,嫁給別的好男人,平平安安過下去。
齊智心堅如鐵,在書房見到楚傾便跪了下去,“侯爺,我想去福建抗敵,求侯爺成全。”
楚傾放下手裡的摺子,抬眼看跪在那兒的少年郎,“想報效朝廷?”
齊智六歲起就跟著他了,楚傾斷斷續續帶了他三四年,其他時間安排齊智在軍營里歷練。在軍營同齡的少年苗子裡,齊智是最優秀的,所以他召他過來給兒子當貼身侍衛。如今齊智想要離去,楚傾並不失望,他也有過年少熱血的時候,換成十六七歲的他,遇到這種上陣殺敵的機會,楚傾也會抓住。
齊智沒有隱瞞,如實回道:“我想娶凝姑娘,只有立了戰功才有資格去伯府提親。”
楚傾很是意外,盯著少年看了會兒,沉默了下來。
齊智昂首挺胸跪著,挺直的脊背如他堅定的心。
楚傾食指無意識地敲著桌子。他是名門子弟,也是靠戰功登上兵部尚書位置的威武將軍,楚傾對身份並不是特別看重,譬如給侄女小女兒選夫君,楚傾更看重的是男人的本身,人品要好,會疼媳婦,本事要高,能掙錢養家,而不是靠祖上留下來的爵位錢財混日子。
齊智的前途,楚傾有把握,只是他會不會照顧干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