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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壓力都給到了時桉。為了讓牛伯放心,他不簽也得簽,大不了把錢全用來買墓地。

  時桉嗖嗖簽完,放下筆才想起,多少得看一眼吧。協議頁數多,前面都是車輪子話,時桉乾脆跳到最後,數數字。

  一二三四五六七……

  數到一半,時桉停下來敲腦袋。剛下手術台,視線有點花。他揉揉眼,緩了半分鐘,從頭瀏覽。

  房產、企業資產、金融資產、車輛及其他貴重物品,總計: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

  我靠!

  時桉唰地抬頭,像在颱風天聽收音機,聲音放到最大,還抱怨信號差。

  他堵住耳朵,怕是自己眼瞎,沒好意思問,只能偷偷分析。

  牛伯和爺爺是朋友,從爺爺的描述也能看出,兩人關係密切。

  爺爺二十多年前已是國醫,不隨便出診,卻專門給牛嬸開了方子,證明牛伯或者牛嬸絕非普通人。

  鍾嚴還說過摸不著頭腦的話,「你真以為他是個普通老頭?」

  牛伯也親口提過,他以前做生意,怕牛嬸寂寞,才轉到這裡工作。

  生意生意做生意。

  說得輕描淡寫,時桉以為是個小老闆,誰會想到,贈與協議上的總資產竟然……

  時桉的腦殼在天上飄,他想去門診吸個氧。

  給身價上億的老闆開二十八一瓶的鈣片,買四塊八一包的怪味花生。

  我……呵呵。

  時桉默默順走怪味花生,一口氣全倒自己嘴裡。

  牛伯哈哈大笑,「怎麼啦,嚇著了?」

  時桉鼓著腮幫子,拼命嚼,「牛伯,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牛伯把協議抽走,「白紙黑字簽了名,沒機會反悔嘍。」

  時桉有點噎,腮幫子嚼疼了,「牛伯,嗝、這麼多錢,我嗝、真扛不住,要不嗝…您留著花嗝吧。」

  「咋吃成這樣,怕我搶啊?」

  時桉:「……嗝。」

  牛伯遞水給他,「還不是你的呢,等我不在了,協議才生效。」

  牛伯接過他手裡的包裝袋,丟進垃圾桶,「傻孩子,別有壓力。錢乃身外之物,你這雙手卻能拯救生命。」

  「保持初心,你還是你。」

  *

  鍾嚴離開的第一周,就受命去貧困村幫扶。從早忙到晚,當地信號極差,兩個人很難通上電話,回消息像跨時差,一個上午九點發,另一個下午六點回。

  時桉的重心全在工作上,他從神外轉到了腫瘤,又從腫瘤轉到心外,昨天剛到骨科,每天在門診、病房和手術室間遊走。

  工作忙不可怕,但總有麻煩等著他。畢業在即,時桉的論文還是一灘爛泥。比寫論文更可怕的,是看不到未來的修改期。

  論文就算寫成名著,在導師眼裡也是屎上雕花,不到答辯期,永遠不會滿意。

  時桉總結出了一套規律,前期寫得越好,後期修改就越艱難。給導師的期望越高,就會被壓榨得更慘。

  類似於零分考到六十還能努力,九十九分逼著考一百就是耍流氓。而奪人命的導師們,最擅長耍流氓。

  導師催了不下十次,時桉終於拿著狗屎一樣的論文初稿,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時桉的導師姓崔,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有股人淡如菊的風格,號稱「水豚教授」,是醫大脾氣最好的碩導,時桉這幾年能過得舒坦,也多虧了水豚教授。

  教授接下論文,此處非暫停,但有段漫長的空白期。陽光普照,歲月靜好,時桉眯著眼準備睡覺。

  二十分鐘後。

  教授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說:「你給鍾主任看了沒有?」

  時桉打了個哈欠,「我上哪給他看去。」

  信號那麼差,電話都打不了。

  教授轉個頭都得用半分鐘,「你沒跟他規培嗎?」

  時桉逐漸清醒,仔細觀察教授的表情,不像知道他和鍾嚴私下的關係。

  那怎麼突然提他?

  時桉想起陳小曼聊過的瓜,水豚教授教書前,曾在縣醫院工作。後因年齡大,承受不住高負荷工作,便轉去德國進修博士,剛好比鍾嚴晚一屆。

  論年齡,崔教授是長輩,按資歷,他該叫鍾嚴一聲「師哥」。

  水豚教授出國進修,就是想回高校教書,脫離痛苦的工作。誰能想到,留學期間,遇見了位比工作還痛苦的「師哥」,頭髮都熬禿了。

  據說答辯前夕,水豚教授還因修改論文,半夜突發心臟病。

  時桉看教授光溜溜的腦瓜頂,想到鍾嚴的種種惡習。哎,同是天涯淪落人,鍾嚴你可真不是人。

  而看樣子,教授並不清楚鍾嚴去醫療幫扶,說明兩人私下極少聯繫。

  也對,誰沒事去魔鬼家敲門。

  時桉試探道:「崔教授,您覺得我該給他看嗎?」

  教授排清嗓子,捏捏喉嚨,「他要是看,我就過後再看。」

  說白了,就是不敢在鍾嚴之前看,怕被罵得一無是處,還在學生面前丟人。

  好歹一教授,瞧嚇成啥樣了。

  反過來想,如果他上報論文前,都說鍾嚴看過了,教授豈不是不敢再挑骨頭?

  「鍾老師早想看我的論文,但您才是我的導師,我覺得應該先給您看。」時桉加重語氣,「您都批改完,我再給他看。」

  「不用!別客氣。」崔教授合上論文,慢悠悠遞過來,「鍾主任先看,我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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