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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狂含笑點頭:

  「好,咱們一塊兒張弓!」

  剎那間,幾縷金虹在弦間急射而出,橫貫朔風!長唳在歸墟間迴蕩不歇,眾人舉首望向那聲響的來處。金僕姑戾氣通天,猛刺入冰壁裂隙里,每一箭都引出密匝匝的裂紋。

  這時數位仙山衛也一同出力。如意衛放箭,白環衛以絲線牽引冰塊,琅玕衛也幫著以劍斬落四下飛濺的碎冰,以防其傷人。碧寶衛打一聲唿哨兒,漆黑如泥的僧人們便墊在鼇魚腹下,助它滑動。一支支火箭密如漫天流星,刺向冰壁。

  正當此時,一個身影突而掠過遊船,一身白緞釋龍紋銀甲,素白披風,正是白帝。白帝躍上方驚愚和楚狂所在的遊船,教兩人嚇了一跳。

  「毗婆尸佛刀借我一用。」白帝道,不及方驚愚應答,便自他系帶上抽下此刀。

  白帝自船上一躍而下,踩著冰梯,身形如玄鳥一般輕靈。眾人見了,皆瞠目撟舌。琅玕衛叫道:「陛下,您要去何處?」

  「去替你們打破冰壁。」白帝頭也不回地道。

  他三步並做二步,很快躍至冰壁之前。此時冰牆上裂痕遍布,翹起的碎冰連綴在一起,宛若一道道盤踞長龍。耳邊傳來格格的冰裂聲,這矗立了百年之久的冰壁仿若在垂死哀鳴。

  白帝抽出毗婆尸佛刀,這時他的手也在微微打戰。

  這是他和天符衛空耗了一生皆未能見到的景象。舉首一望,由蓬萊、瀛洲眾人所射的絜矢密密層層刺向冰壁,如有千百道火流星劃破天穹,璀璨炳煥。

  他本以為此生只會終老於此,再不可得見歸墟的晨曦。但方驚愚和楚狂到訪此地後,一切皆天翻地覆地改換了。作為那二人的前人,他也理當出力。

  白帝深吸一口氣,再度張眸時,他仿又變回了昔年的那位少年天子,浩氣英風,銳意凌雲。他猛進一步,擎緊毗婆尸佛刀,向前揮劈!

  這是動地驚天的一刀,宛若有萬雷轟墜於平地。一時間,冰牆及白帝立足處皆有裂紋縱貫,冰層搖簸,仿佛被頃刻間割裂作千萬塊細小鏡面,晶光閃爍。

  白帝後撤一步,再度劈出一刀!此時他脖頸、頰側已然爬上了仙饌侵蝕的漆黑痕印,他在歸墟久居多年,為抵禦此地苦寒,確服過幾回仙饌。此時連劈之下,他渾身身骨價響,因使的力太大,皮肉出血,將銀鎧染作朱袍。眾人見了,連聲驚呼:

  「陛下!」

  白帝卻不後撤,兩眼暴突,眸珠仿佛要跳出眶兒一般,臼齒險些要被咬裂,再下死的劈出一刀!剎那間,雪屑紛飛,視界裡茫茫一片,奔涌的雪浪吞沒了他的身影。

  揮出那刀的一瞬,視界中的一切仿佛停歇了,白帝聽聞自己濁重的吐息聲,胸膛如破風箱般劇烈起伏。四肢百骸劇痛無比,仿若在紛紛斷裂。他的舉動變得極慢,雪片子停滯在半空中。正當此時,他眼角的餘光里瞥見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輕聲道:「陛下。」

  白帝認出了這相熟的聲口,撇眼一望,卻見那影子戴一隻銀面,一身黑披風,儼然是天符衛的模樣。他們早已死別,惟在這因仙饌而生的幻覺里可以相見。

  天符衛望著他,目光又欣喜,又哀憐。白帝微微一笑,與他道:「憫聖,這回朕再不是懦夫了。」

  「陛下從來都不是懦夫。您為仙山盡心竭慮,天下之人有目共睹。」天符衛的影子道。

  真是奇事,這分明是幻影,可白帝卻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這並非自己的臆想。他寧願相信天符衛並未死去,而是魂神長留于歸墟,留在自己身畔。

  白帝攥緊了刀柄,低吼道:「待破這冰壁後,我便投往你那處。你是做陰司天子的,求你屆時好生寬待著我些兒。現在,還是勞煩你助我一臂之力!」

  忽然間,宛有一股暖流溶入身中,那錐心刺骨的痛楚竟在漸而消退。白帝睜大了眼,感到仿佛有一隻虛渺的手與自己一同握住刀柄。

  向旁一望,他與天符衛的影子正恰對望。天符衛的重瞳血紅,形貌依然年輕,猶如多年前他們初見時的那一夜。

  「下臣會為您展草垂韁,」天符衛微笑道,「生死不渝。」

  坐在小船上、站在高地上的人們突而瞪大了雙目,他們聽見一陣撼天動地的裂響,鼇魚帶著漫天箭雨,再次向前猛撞。冰壁轟然倒坍,洪流一般的雪四下傾瀉,白煙渺渺,干雲蔽日。

  雪屑嘩嘩打下來,天上像在下刀子。待塵霾稍定,一縷晨曦照入這片冰封已久的土地,繼而是第二縷、第三縷。天際燃燈一般,金燦透亮。

  有人大吼:「冰壁破了!」

  可還未及眾人欣喜,他們卻聽覺一股暖風撲面,自冰壁外忽而湧進大股海浪,接天連地的雪堆似的,劈頭向他們打來。巨浪如瀑而泄,竟有千嶂之高,洪流瞬時吞沒了歸墟!

  小船被打翻,兵丁們紛紛落進水裡,慘叫迭迭。楚狂舉目一望,只見頓時心膽俱寒。他這才想起:仙山正不斷下陷,冰牆外是一片滄洋,他們破了冰壁,卻會教海水倒灌,是自尋死路。

  「船呢?快跳到船上!」有軍士喊道。

  繼而有人哭喪道:「來不及了……咱們要被淹死了!」話音未落,一個大浪打來,將一眾人捲入海流中。

  一個可怖的設想忽自楚狂腦海中生發:海水灌入後,此地會變得如瀛洲一般麼?仙山人再無立足之處,而只得在汪洋中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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