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孔夢科聽他突然大聲講話,嚇了一跳,低下頭道:「哦.…也好。可我怎地還是餓得慌。"

  嚴繡沉吟道:「我這也沒有吃食,怎麼辦呢?」說著將筆一擲。桌上鋪的紙濺了墨水,嚴繡皺起眉頭,把那紙團起來扔了。孔夢科忙跳下來攔他,道:「阿繡哥,要『敬惜字紙』!」

  嚴繡道:「寫已寫壞了,敬惜它幹嗎?」笑了一笑,又說:「小秀才,你倒是一點沒變,酸溜溜的。」

  孔夢科傷懷道:「是麼,別人都說我變得多了。阿繡哥,你在寫什麼?你如今做什麼官?」

  嚴繡沒好氣道:「小小陰差罷了。我寫條子告假呢,寫不出來!」孔夢科忍俊不禁,道:「我幫你寫。」

  他心裡想:「阿繡哥才一點兒沒變。」

  嚴繡本是獵戶的兒子,十五歲去考武舉,騎射步射都舉第一,唯獨考到第三場策論,兵法、作文是一問三不知,最後在縣裡做個巡檢了事。偶爾要寫公文,嚴繡就去縣學找他幫忙。孔夢科寫著寫著,就如回到往昔那樣安心快活,把那條子謄了一份道:「阿繡哥,以後你照著這個寫。」

  寫到事由,孔夢科問:「你為什麼告假?」嚴繡道:「就說我病了。」

  孔夢科一急,停筆道:「你怎麼病了?」嚴繡撩起袖子,露出一條矯健漂亮的手臂,道:「我好好兒的,這像病了嗎?」

  孔夢科臉頓時紅了,結結巴巴道:「那你、你怎麼要告假呢?」嚴繡亦覺得不對,耳根慢慢紅起來,然而沒有答他的問。等孔夢科寫完了條子,嚴繡打聲唿哨,窗外便飛進一隻烏鴉,把那條子叼走了。孔夢科大感新奇,又要發問。嚴繡才道:「我要送你回去。」

  孔夢科想起那陰濕的牢房,忙說:「我不要回去了。」

  嚴繡不解:「旁人來到陰間,個個都鬧著回去,你為什麼不想?"

  孔夢科眼眶一熱,道:「你不懂的。我…我吃不上飯。」他原還想說「沒考中舉,還被關在牢中」,又覺得這兩件事太過丟人,臨到嘴邊,把話咽了回去。

  嚴繡也很為難,思索了好一陣,道:「我省得了。你去縣衙,東邊側門有一株柳樹。往上數兩個樹杈,我以前在那藏過一兩銀子。就剩這些了。"

  嚴繡穿了外衣、取了腰牌,從箱子底下翻出一件長斗篷,也穿好了。他走出小屋,牽出一匹黑底夾白的駿馬,叫孔夢科坐上去。孔夢科百般不情願,可怕他往下追問,只得紅著眼眶坐到馬上。

  嚴繡跨到他身後,踩著馬鐙道:"一會過關卡,你機靈些,看見陰兵就躲進斗篷里。"

  孔夢科應了,嚴繡仍不放心,說道:「若被發現我帶人出去,你就走不了了。」孔夢科心道:

  "走不了正好。"嚴繡又說:"我還要被罰俸,給拖去打軍棍。你就算想死,也不願看阿繡哥給人拖去打罷。」

  孔夢科仿佛被他看穿,縮縮脖子,答應道:「我一定不給人看見。」

  第三章 素棘黃泉

  嚴繡的駿馬絕非凡馬能比。孔夢科坐在前邊,被狂風激得幾乎睜不開眼。跑了不到一刻鐘,四周大霧連綿,又是夜間,更什麼也看不見了。嚴繡單手執著韁繩,拉起斗篷道:「請你躲進來罷。出了這片迷霧,就到關卡了。」

  孔夢科拿斗篷遮著頭臉,冷風終於稍緩。他從那布料縫隙之中望去,只見霜月如鉤,道旁黑樹紅花飛掠而過,渾不似人間景象。孔夢科怯然問道:「阿繡哥,所有人死了,都會留在地府嗎?」

  嚴繡一夾馬腹,淡淡地問:「怎麼,你想留下?」

  孔夢科覺出他語氣不好,遲疑道:「我……我想見見我娘。」

  嚴繡這才緩和些,道:「也不是人人都留在這。塵緣未了的投胎去了,還有的下十八層地獄……"話到一半,他又寬慰道:"你娘大概是投胎去了。每日來來去去許多陰魂,我也沒見過她。」

  說話之間,那匹駿馬已奔出霧海。孔夢科抬頭一看:一座黑壓壓的城門矗在月下。兩個陰兵面罩黑氣、披盔掛甲,守在城門兩側。孔夢科忙鑽進斗篷裡邊。嚴繡將馬勒停,那兩個陰兵齊聲道:「何人出城?所為何事?」聲音皆陰惻惻的,教人汗毛直立。孔夢科一動也不敢動,緊緊攥著斗篷兩沿。這姿勢仿佛縮在嚴繡懷裡。嚴繡身體又冰又涼,斗篷卻很是悶熱,還聞得到嚴繡身上似有若無的汗水味道、胯下馬兒騰騰的牲畜氣味。孔夢科一面想:「人死了還會流汗麼?」一面聽他們對話。嚴繡動了一陣,大概他解下腰牌,交到兩個陰兵手裡。外面隨即傳來好一陣聞嗅的聲音,一個陰兵悄聲道:「是個新來的陰差。」

  孔夢科鬆了一口氣,那陰兵卻又冷森森說:"不對不對,怎麼還有別的魂魄氣息?"嚴繡或許怕他緊張,又或許怕他掉出去,空的一手輕輕地環了過來,答道:「我做陰差的,帶別人魂魄的氣息,不很正常麼?"

  那兩個陰兵猶疑半晌,一個壓著嗓子說:"這是嚴老虎。」另一個也低低道:「放他走罷。"一嚴繡縱馬出了城門,跑出好遠,孔夢科熱得滿面暈紅,才從斗篷里鑽出來,笑道:"嚴老虎?嚴老虎是什麼意思?"嚴繡頗不自在,道:「你莫聽他們胡說,坐穩了。"

  眼前是條寬廣平闊的長河,同是一派淒冷的景象。嚴繡說道:「你坐穩了,這是黃泉,我們不走橋。」

  孔夢科聞言抱住馬頸,憂道:「那怎麼過呢?"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