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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撲進火里。

  仙人不懼火,但他畢竟只是入道幾年的修士,手上的皮膚在火中焦裂,血順著火苗落下去,在紙灰上落出鮮艷的顏色。

  他顧不上疼痛,他感覺不到痛,手指徒勞地抓住那些還未被焚盡的紙片,它們在他手中片片開裂,消失。

  什麼都沒有了。

  除了灰燼,他和她的一切,什麼都沒有了。

  滿身紙灰的仙人頹然地跪著,血順著還未恢復的雙手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衣袖上洇成一片。那張倖免於難的畫像被風燎過來的火星又吃了半邊,現在只剩下最後兩個字。

  他慢慢抬起頭,嬴鴉鴉不知何時已經起身離開。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里,銀褐色的背影隨樹影一亂,就消失不見。

  她不要他了。

  第349章 【番外】擲釵裂帛(二)

  啟之初, 左相南行,以立祠封潛邸故。

  任哪個朝代的禮官看到大啟的開國,都會捂著眼睛慘叫一聲禮崩樂壞。

  皇帝本人對搞各種各樣的儀式沒有任何興趣, 後宮不修典禮簡辦, 要不是禮官們拽著她的袖子大哭您今天要是不親自把這個禪封了我們就撞死在您家門口, 那她可能連登壇封禪都指揮鴉鴉替她去。

  ……而禮崩樂壞, 也意味著這個班組的很多人還沒有打起精神來,還放鬆得像是在南邊割據一樣。

  就連這位素以敏銳多謀聞的左相,也沒意識到現在有多少人想要她那顆項上人頭。

  不過……無妨, 她看不到這些蟲子。

  這一隊刺客有六個人, 只有一個身手好些的往外逃了幾步。在躥上提前準備好的馬車前, 一道清光削斷了半邊車輪連同他的右腿一起。

  連著半截小腿的右腳掉落在地, 血噴出來, 在地上汪成一窪鮮紅。斷肢的瞬間反而慘叫不出聲,那刺客癱在地上直著脖子啊啊地呵氣,嘔出一口酸水。

  那個殺了他同行所有人的影子走過來。

  被斬得支離破碎的身軀掉得滿地都是, 血滲進土裡,在陽光下泛出油汪汪的赤色。可輕輕從上面拂過的衣袖卻乾淨得沒沾上一星血跡, 癱倒在地的刺客用力地眨著眼睛, 目光從那素淨整潔的衣袖升上去。

  他看到了一張仙人的臉。

  白髮低垂,半邊披落在肩,半邊被青玉冠束起, 那張臉仿佛剛剛及冠,眉宇間有些舒朗的君子氣。但在髮絲下的眼睛卻晦暗不明, 像罩著層濃雲, 雲中閃現出鱗的冷光。

  他輕巧地邁過那半截斷腿,走過來, 俯下身。

  「你是誰派來的人?」

  躺在地上的刺客打著寒戰,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因為失血而不住地倒氣。「你是誰派來的人?」仙人重複了一遍這話,聲音清清淡淡的,好似在講一朵花是開了還是沒開。

  被斬斷肢體最初的昏亂褪去,痛苦像是火一樣燒了上來。刺客猛然栽向一邊,哀嚎出聲,眼睛中倏忽閃出困獸一樣的光來,他掙扎著撲過去拽這白髮仙人的衣領,被閃了個空,又栽在地上。

  「我不是誰……呃!」他斷續地號叫著,「我是來索她葉蔓命的人!」

  那雙白髮下的眼睛有了波瀾,仙人淺淺蹙起眉,剛剛栽倒在地的刺客又直起身子,掙扎著去拿自己的刀:「老子今天是事不成了!但老子下了黃泉也是一條漢子!葉蔓!你不得好死!你死了也落進……呃!」

  他的喉嚨被扼住,仙人臉上那片模糊的光暈忽然散去,原本只是隱藏在霧氣下的蛇露出尾巴,昂起猙獰的頭顱來。「你還有活路,」原本清淡的聲音低下去,沉下去,變成獸壓在喉嚨里的低吼,「閉上嘴,不許叫那個名字,想清楚後回答我,是誰讓你來的。」

  白色的羽毛片片剝落,黑鱗在其下浮現。被扼住咽喉的人徒勞地抓撓著他的手,聲音因為呼吸不暢而斷斷續續。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咳嗽著笑了起來。活路!什麼叫活路!他主家郎君當初把所有身家都押在了葉蔓身上扶她為主,她卻一抹臉就斷送了劉家最後的血脈!

  這個在劉家的莊子裡長大,滅族後一直跟在劉承業身邊的家僕睜大了血紅的眼睛。

  他當然知道是峋陽王屠盡了臧州這些首鼠兩端的小世家,那又怎麼樣?那是天災!可葉蔓不一樣,他的主家郎君費盡心力找到她法承天家的證據,郎君差一點就有了從龍之功,那之後,那之後劉家就還是興旺的大家……

  ……都被這個女人斷送了!

  他的喉嚨呼嚕呼嚕地響著,擠出來的聲音有些變形:「葉蔓……葉蔓!你不忠不孝不悌不仁!你……你做著朝廷的縣主投身反賊!你死了爺娘連喪也不守!」

  氣管被擠壓成一片,最後一句話也像是嘶吼:「你這個第五望不知道和誰媾亂生下來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了,睜得很大的眼睛裡倒映出蛇的影子,一條黑色的蛇從仙人眉眼中游出,咧開嘴,露出一個血腥的微笑。

  玉未成覺得自己斷片了幾個呼吸。

  像通宵痛飲的最後時刻,頭腦中只有混亂的白光。在這個刺客罵出最後一句的瞬間,他居然感覺自己有片刻的抽離。當他的精神再度集中起來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修士的力量能碾碎磐石,斷裂金鐵,但他沒有擰斷這個人脖子。扼住喉嚨的手向上,輕輕捏住脆弱的頜關節,一拉,咔嚓。

  舌頭,喉嚨,還有餘下不知道應該叫什麼的碎肉,就這麼黏黏糊糊地掛在他的手指上。血從被撕裂的缺口中噴出來,濺在他的白衣上就洇成暗紅。我不清醒嗎?玉未成問自己。我清醒極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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