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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謝公子在城頭給思鄉的戰士吹江南小調,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謝公子,您再給我們講講金陵的夜市吧——」

  風聲忽然悽厲,士兵猛然跳起來把謝韻撲到一邊,燃燒著火焰的滾石從天邊落下,砸得城頭塵土飛揚。

  「敵襲!敵襲!!!」士兵們再爬起來,個個都不見了方才的歡鬧閒散,整齊地抽出了腰間的刀。

  「下涼大軍主力已在五十里外,先頭部隊已在我雁回城下!」

  城頭的烽火被點燃,但無人期待援兵。

  這一仗雙方都謀劃了很久,但下涼國的預謀已久,是練兵、屯糧、養馬,準備妥當,而雁回關,卻已經半年沒有給養,他們以各種方法籌措糧草,但即將入冬,城內守軍甚至沒有冬裝。

  這一戰沒有懸念。

  「沒辦法了,讓百姓往關內撤!」三日後,謝小將軍登上城牆,「我等,死守!」

  沖天的火光,遠比金陵城的夜市熱鬧得多,撤往關內,城中十萬城民,若是無處安置,終將成為流民,但那也好過城破時死於下涼軍隊手中。

  按照這一支西域蠻族的習俗,他們會殺光男人和老人,搶走女人、孩子做奴隸,只是中原自顧不暇,雖然看到雁回關烽火,但沒有十天半月,大概也趕不來。

  或許那時候,逃跑的十萬城民都已經被破關而入的下涼大軍追上了。

  謝韻惴惴不安地抱著他的琴,等在營帳里,這麼大一座城,若不是謝小將軍已經確定退敵無望,是不可能輕易下令全部撤走的,他一開始協助副將,挨家挨戶勸那些死守不走的城民,戰火晝夜不息,攻城的下涼兵強糧足,若不是顧忌宛州謝氏的旗幟太過耀眼,他們不用拖這麼多天。

  謝堯的銀槍釘在那個城頭上,她本人,就是這雁回關牢不可破的最後一道城門。

  撤離的百姓看到謝將軍在城頭,心中慌亂,卻還能保持井然有序,死守的戰士一腔熱血,在看到白衣銀甲的將軍時,也稍稍安定,堅信天邊紅雲終有雲開月明之日。

  「將軍讓您今夜撤離。」虎背熊腰的副將現在也瘦了一大圈。

  「撤離?」謝韻搖頭,「我不,援軍不是要來了?我要和媱姐姐一起等到最後。」

  「撤離是為了以防萬一。」副將委婉地說。

  但是謝韻在邊關被風吹了三個月了,不是那麼容易糊弄。

  「我知道,援軍至少還得五天。」謝韻說,「他們是從嶺南那邊來的。」

  副將低頭不語,雁回關烽火已起,但現在那個朝廷,給養都能忘了給邊關送,哪有心思、人力來援救,請纓出戰的老將因為看不起這軟弱風氣,早就被貶去嶺南那種沒有油水的大營了,這一次,滿朝也只有他一個人請纓。

  「我不和你說,我去找將軍。」謝韻說著,徑直衝了出去。

  下涼喜歡在夜間偷襲,一小股暗中潛入的死士已經衝進了城中,他們圍城幾天不見城內大亂,只能想辦法搞破壞。

  謝小將軍手握銀槍,一手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大概是落單被這些死士抓了,她從這些死士手裡搶過小女孩,將她牢牢護住。

  死士逃不掉,也沒想逃,只想搞破壞,於是紛紛在她的銀槍下成為死屍。

  「宛州謝氏的槍……」死士捂著破碎的胸膛,怪異地笑起來,用蹩腳的中原話說,「最後一柄槍……」

  忽然間,銀光一閃而過,謝堯驚愕地低下頭,看到那個小女孩握著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子,輕而易舉地劃破了她的咽喉。

  宛州謝氏,最後一柄槍。

  小女孩從她懷裡跳出去,瀕死的死士瞪了她一眼,她想起什麼似的,急忙大哭著跑走:「不好啦!謝將軍殉國了,謝將軍殉國啦——」

  「將軍!!!」

  謝韻從街角衝出,副將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抱住謝堯倒下的身軀。

  那小女孩的確是城裡的女孩,並不是下涼人的奸細,副將雙眼赤紅,怒吼:「那小妮子竟然裡通外國,我要殺了——」

  但是謝堯抓住了他的手,她已經不能說話,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黯淡悽苦。

  那也不是那個女孩的錯,四五歲的小孩懂什麼家國氣節,雁回關缺衣少糧,下涼國想要買通這樣一個小死士,大約只需要給她一點能養活全家的食物,告訴她你在將軍脖子上就輕輕劃一刀就行了,劃一刀很簡單的,再教她喊幾句話——對謝將軍的崇拜?守將死後下涼長驅直入屠戮中原的未來?四五歲的小孩懂這個嗎?

  謝韻抱住謝堯,手指併攏按在她的脖子上,試圖擋住鮮血,但是這沒什麼用,謝堯的眼神明明白白地示意他:快跑,城要破了……

  主將身死,宛州的銀槍倒下去了,這座城訓練有素的士兵很快就會成為潰軍。

  謝堯用最後的力氣示意謝韻,她脖子上有一個寫著名字的軍牌,她不說話,但謝韻明白了她的意思——若實在守不住雁回,就帶這個回宛州吧。

  謝韻摸了摸那枚冰冷的軍牌,摸著上面謝堯的名字,謝堯已經很久不再動了,城裡流竄的慌亂民眾聽到了這個霹靂般的消息,已經有哭聲傳來,局面終於有亂起來的趨勢。

  現場周圍圍著的是謝堯的心腹,他們雖然還沒亂,但也都一片死寂。

  「謝公子,走吧……將軍是想你帶她魂歸故里。」副將艱難地說,「城很快就會破……你騎將軍的戰馬走,那匹馬很快,下涼應該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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