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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殺死了夢先生,血洗了桃花源,彈指間可以殺死拒北關數千將士,也可以瞬息將滇國二十萬百姓變為活屍。

  無愧說:「你來。」

  他上前,無愧還小, 他半跪下來,和無愧平視。

  無愧摟住他的脖子,他以為無愧是要抱。

  卻聽無愧的聲音森冷,在他耳畔響起:「你最薄情,你養我……不過是因為我是小鳳凰的刀,不然你早就把我殺了。」

  他的手抓住林疏肩頭,涼氣透過衣料傳到林疏的皮膚里,甚至深入骨髓。

  平鋪直敘的語調里,有令林疏遍體生寒的熟悉:「你不想要我,連你一起殺。」

  林疏沉默抱緊了他。

  手中這一具很小、很涼的身體,在被他抱著的那一瞬間,似乎有輕微的顫抖。

  「你今後……不食怨氣,不殺無辜之人,我會一直要你。」林疏道。

  「方才他們圍攻你,以前他們圍攻小鳳凰,也算無辜麼?」

  「不算,」林疏輕輕順著他的脊背:「但不能那樣殺死,不能以殺戮為樂。」

  「你這兩年做了不少好事,便要自詡為正道之人了麼?」

  林疏的聲音有些啞了:「你不記得蕭韶為何而死了麼?」

  無愧直到很久以後才說了話。

  「為眾人抱薪者,終將溺斃於風雪,」他道:「我如果像小鳳凰那樣,一定不會自己死。」

  林疏:「你要怎麼死?」

  無愧卻沒有回答,而是道:「他把怨氣帶走了,可世人還是那樣壞,他們不去死,就永遠不會好。」

  他掙開林疏,嘴角勾了勾,眼裡有隱隱約約的瘋狂:「我為很多人陪過葬,我要死,至少要讓世人陪葬。」

  「你不是想歸隱桃花源麼?」他道:「全殺了,就會清淨了。」

  說罷,他也不管林疏,自己往前走。

  林疏看著他的背影,回想他方才話中流露出的東西,心臟狂跳。

  但是……

  他想,但是,時間不對。

  這一年,大巫已經在北方邊境率軍攻打長陽城了。

  ——長陽城。

  他心中算著日子。

  卻不料,就在今天!

  這一年的二月,月滿之時。

  來不及的。

  林疏深吸一口氣,道:「無愧。」

  無愧停住腳步。

  林疏:「你走錯了。」

  無愧:「……」

  他道:「你要往東南?」

  林疏:「嗯。」

  就在此時,無愧在一片春光里,望著他,說了一句林疏不解其意的話。

  「林疏。」他看著東南方,又看向林疏:「你總有一天會不要我。」

  林疏不知如何答,也不知他在說什麼,只知現在夕日欲頹,天色將晚,無論是往長陽城,還是閩州城,都來不及。

  但他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當即便拎起無愧,御風向東南方閩州城疾去——也不管神魂在瘋狂被消耗。

  憑著記憶與「南夏風物考」那門課里學到的地里知識,他終於趕到閩州境內,閩州城的方向卻不知道。

  林疏在空中往下四顧,看見江邊有一個人影。

  那人在一處石亭里,也不知在做甚麼。

  他立刻落下去,到亭子裡,問:「這位兄台,請問閩州城——」

  那人搖頭晃腦,卻不理他,而是道:「兄台!有緣相聚,我正品鑑前人遺墨,不如君與我共賞!」

  林疏:「閩州城——」

  「兄台,你看這天上明月,眼前春江——且看第一句,」那人拉著他看亭壁上的潑墨,聲音拖長了,抑揚頓挫:「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他很是興奮:「兄台,你可知這詩叫什麼名字?」

  林疏懶得看上輩子學過的課文,掉頭要走,又被糾纏,沒好氣道:「春江花月夜。」

  「正是!」那人撫掌大笑:「兄台必是飽學之人!兄台看這個!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還有這個,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林疏被他拉住袖子,無法走脫,正要運起法術脫身,卻聽無愧道:「是什麼意思?」

  那人便有了新目標:「小友學心可嘉!」

  無愧不睬他。

  那人開始解釋:「這千秋詩文,不過『思念』二字。分隔兩地,生死不知,只此月圓之夜,世人盡望空中月輪,那人想必亦是——便化身物外,藉此月色,與那望月之人重逢……小友啊,你還要過上十幾年,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無愧面無表情:「閩州城在哪裡?」

  那人被他這血紅的眼珠一看,立時愣了,魂魄被攝住一般,往南方一指。

  林疏便不再管這個詩痴,往南方而去,起初方向還不甚明朗,直到他看見南方的天,漫上來的半壁血色。

  烽火遍地。

  一片狼藉。

  林疏循著血氣來到城門。

  看見大軍駐紮城外,一片肅穆。

  城中,禁術已降,嚎哭聲搖山動岳。

  這半年,孟簡率軍平定閩州叛亂,曙光已初現,不出三月,便可徐徐降之。

  然而就在這一天,北方邊境,長陽城被襲,守軍死戰不敵,南夏兵弱,惟他麾下軍隊與北夏精兵有一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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