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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誰輕聲喊了句「太子殿下」,眾人似乎終於認出他來,頃刻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染上陰鷙。

  「你怎麼有臉回來?!」

  「你不是說我們有救嗎?!!你不是說你可以救我們的嗎?!!」

  晏安愣在原地,被化鶴啄了口才驟然回神,險險避過飛來的各種雜物。

  「你這個廢物、孬種!」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我永遠詛咒你!!!!!」

  「……」

  究竟是如何離開的,晏安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踢開那些手、那些被亂扔肢體時的阻塞感,仿佛毒蛇一般遊走在他的皮膚上。

  ……人在吃人。

  化鶴當夜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寢殿前的台階下,身旁堆滿了酒罈。

  晏安聽到動靜,頭也不抬:「我不會死的……我沒那麼容易倒下。」

  化鶴在他身側坐下:「當然。」

  「我才不會蠢到那個地步。」晏安說:「古書上的天子殉國都是狗屁。」

  「當然。」化鶴道,「都是狗屁。」

  晏安又猛灌了一口酒,辣得睜不開眼睛,他像是和自己置氣般說道:「他們從前厭惡我,我沒去死,如今憎恨我了,我更不會去死。我必定要救他們。」

  這個小古板很好玩,他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的,臉紅得像被火烤過,但說話卻仍不含糊。

  化鶴看得有趣,聽得安靜。

  晏安喝完一壇,又去拿,卻找不到酒在哪裡。他就這樣背對著化鶴胡亂找著找著,不知稀里糊塗翻找了多久,忽然頓住動作,喊道:「老師?」

  化鶴說:「我在這。」

  「……老師。」晏安嘆了口氣,說,「這個夢……好長啊……」

  為這句話,化鶴的身體莫名僵了下,還以為自己暴露了計劃。

  化鶴風輕雲淡,輕聲問:「怎樣的夢?」

  晏安不好轉身,似乎有些不敢面對化鶴,他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這些日子很不真實,老師……」他回過身時,已經流了許多淚,「我沒有糊塗,也不是喝醉……我知道神祇有自己的不可為之,我不能強迫你拯救他們……可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日日在我身邊,卻越來越不真實……」

  化鶴明了,去揉他的眼尾:「可若這一切是場夢的話,不是更好嗎?」

  晏安搖頭:「在我這裡,從沒有得到什麼就得失去什麼的道理,你不是一直都教我,所有我想要的都該屬於我嗎?」

  「好……這話你還記得,我信你沒醉。」化鶴替他拿開酒罈,「可你又醉太糊塗了,我哪裡是夢,我不就在這兒嗎?」

  「嗯,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麼?」他怔忡般落著眼淚,似乎從來沒這麼傷心過,可他卻露出不明白的表情,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

  這仿佛是一道難題,晏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虛心求教:「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老師?我好像沒辦法了,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是對的?才能不被討厭呢?」

  化鶴有些心碎:「……不是你的錯。」

  晏安不解道:「不是我的錯嗎?」

  化鶴說:「從來不是。」

  「那為什麼,他們從沒愛戴過我,卻可以加倍地仇恨我?這是什麼道理……我,我想不明白。」晏安平靜地流著眼淚,問道,「老師,我也想……我也可以恨嗎?」

  化鶴說:「可以,你相信我嗎?你要做的事都沒有後顧之憂。」

  晏安盯著地面,目光迷濛,半晌後,他用力敲了敲腦袋,懊喪道:「算了,算了……」

  太子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覺得很抱歉,自己今夜的話好多,可是他只剩化鶴可以傾訴了,興許也只有今夜可以訴說了。

  倘若明日夢不會醒,他還得繼續去城中收屍。

  晏安喊:「老師。」

  化鶴答:「我在這。」

  「我明白,這是我的國家,災難里沒有疫鬼,只有陰謀,亦或是天災,因而你不能插手。我只是很幸運碰巧與神明交好,倘若我從不認識你,這也是該我獨自承擔的。」晏安正視他,「我敬重你,愛戴你,仰慕你……可我還是很想,若我是神就好了。」

  化鶴洞悉他心思,也不反駁,只說:小糊塗,神……」

  此時此刻,化鶴很想刻意說「神也有神的難處」這類讓晏安記恨的說辭,但他只說了一個字就放棄了。

  果然還是做不到。

  ……算了。

  化鶴掉轉話頭,低聲道:「神並非無所不能,那些規則啊懲戒啊……很麻煩的。」

  晏安眼睛發紅,道:「比如呢?」

  化鶴支著頭,偏過臉瞧他:「比如啊……」他思索片刻,放緩了語氣,「神要對蒼生很無情,同時又要給蒼生很多愛,不能破壞規則,不能徇私……」

  化鶴一口氣列舉了很多,全是些哄小孩的說法,真正的懲戒其實只有兩個。

  要麼痛,要麼死。

  可這太尖銳了,化鶴望著那雙懸著淚的眼睛,只好又改了計劃。

  化鶴道:「……比天上的星星,水裡的石子還多……」

  晏安注視著他,毫無預兆地說:「那你能愛我嗎?」

  「……」化鶴呼吸猛然滯住,心臟仿佛都驟停了一瞬。

  晏安語氣很苦惱,目光卻很虔誠,他安靜地說:「沒有人愛過我,從來沒有,你可以來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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