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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誰教你的......誰教你的!」

  孟汀咬著牙再下一拳,被他掀倒在地。狂風暴雪,二人鐵甲散亂,孟汀的發披散,幾根髮辮間平常不為人所見的碎瑪瑙顯現出來。

  「你就是孟扶桑和扎拉的雜種。」

  狼莫同孟汀扭打在一處,用最原始也最殘忍的西羌抱摔。這種摔跤,孟汀的母親藏在幼時當作遊戲同他玩,他只會一點,卻知道什麼是致命、如何能勝利。

  可天太冷,風雪太重。

  他眼前漸漸有些朦朧。

  狼莫渾身是傷,氣喘吁吁地將孟汀按在地上,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在他要用力折斷孟汀骨骼的剎那,頸側一股熱流湧出。

  是血。

  孟汀手中一枚回手鏢落地,銀身染赤紅。他躺在冰雪上,平靜地感到狼莫頸側淋漓獻血噴到自己的面頰上。

  他手中緊握著腰間紋銀容臭。

  「這是你要還給我爹的。」他坐起身,把捂住脖頸嘶啞呻吟的狼莫從身上掀下去。他活動著凍僵的手指,捉過長刀,支撐著刀站起來。

  「這些,是替涼州百姓。」

  三千人。

  他向狼莫胸前連捅三刀。

  直到狼莫握在頸側的手摔落在側,他才將刀從狼莫胸腔里拔出、扔在一邊。痛覺與喉頭苦澀短暫地回歸一瞬,他幾乎忘了自己在此是為何,卻記得有一個一定要歸去的地方、有一個等他回身的人。

  風雪不歇,青騅無蹤,他走了幾步,看到了幾名雲中舊部的屍體。

  滿目白間,林紇山口外有一燈明。

  【作者有話說】

  關於一些細節:孟汀靠著從父親那裡學來的天下第一刀成為少年將士,憑著自己苦練的槍法不敗於雲中,用從母親那裡學來的摔跤奪去狼莫手中兵刃,用愛人擅用的暗器結束了兩個人的戰爭、十餘年的恩仇。

  人的本質都是社會關係的總和。

  孟汀孤獨一生,卻無數次被他們救於水火——被他們愛著。

  第103章 渡江第一百零一

  「陛下,按紇干將軍所言,雲中郡二千八百里,需有人留守,明年再點征人。」楊玄對李鑒道,「無論如何,先帶傷者回長安。」

  李鑒沒看他,望著西河對岸。

  他們已經離開土默川,度過了西河。雪已停止,天氣回暖,西河之下的水聲大起來——常戍守於此的老將說,這是要開河的前兆。

  那隊去追狼莫的人馬還沒回來。

  他已經卸下了戰甲,籠著厚氅衣,懷中抱著孟扶桑的頭顱。楊玄不再做聲,在他身側靜默地站著,看向河冰面上的裂紋。

  「陛下,你看!」

  李鑒被他喊得一驚,順著楊玄手指的方向望去——幾匹快馬自垂落的暮色中奔來,踏過西河,為首一人似是朱允。

  孟汀不在其中。

  李鑒的肩頭落下去。他站起身來,向著河岸奔過去,耳際都是風聲與冰層漸漸碎裂的聲響。駿馬帶著凜冽的河西殘雪掠過他面前,朱允翻身下馬,拜在他面前。

  「狼莫已死。」

  身後人接連下馬,狼莫的首級被呈到李鑒面前。他至死不瞑目,面容猙獰可怖。

  「好。」李鑒道,「雲中奪城之戰,諸位皆是首功。願意回長安的,寡人必引諸位登天子堂、重策勛。」

  「狼莫應是大統領殺的。」朱允低眉道,「大統領......臣等未尋到他。」

  李鑒沒有再回應。

  他壓著心頭恐懼,再看向西河,忽見有一匹馬飛奔而來。那馬背上無人,西河的冰面在其蹄下綻開出一條裂痕,那裂痕貫穿了長河兩岸,仿佛是有人抽刀斷水一般。三刻之內,冰河漸解,流凌緩緩浮動,藏洶湧之勢。

  那馬跑到近前,汗如血涌。

  是孟汀的青騅。

  李鑒上前,拉過了青騅的馬韁。

  馬匹垂下頭,與他前額相抵,片刻後嘶鳴著要將他拽向西河。李鑒控住著將發狂的青騅,回身看向楊玄,道:「你們快走。」

  眾人愣住了。

  李鑒已翻身上馬,對他們淡聲道:「我去找孟觀火。你們不用跟著我,一併護送這些為國而戰的將士歸長安,越快越好。」

  「陛下,我等願同去!」

  「你們要違命嗎?」李鑒垂眼看向朱允,「你們等得了,垂死的傷者等不了。再說,兩軍交戰,損兵折將很尋常。一人——不論是統帥還是士卒,都不值得一群人為之入險境。」

  林紇山口常年烈風,被稱為「鬼洞」。寒日亡失於此之人,常寸步難行、凍餒至死。

  「是我李鑒,要去找他!」

  他叱馬回身,長安與營帳皆拋腦後,決然得好似理智全無,瘋到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那剎那間李鑒其實想了很多,從自己離開長安後留給李群青的庇護,到這雲中城關如今的布防。這是帝王之心,無公無私。倘若長此以往,必會使人成為面目全非的泥塑神佛,在青史之上不生不滅,卻也不曾活過。

  我不在乎,他心道,我全不在乎。

  天下運轉不待於一人,萬民禍福不倚仗官家。他不在乎他人可以為之搏命的枷鎖,不要什麼冠冕堂皇的重託,他只要所求即所得。

  「陛下,河開了!」

  「陛下!」

  李鑒俯身,貼在青騅耳側。

  「青騅青騅。」他道,「渡我。」

  青騅長嘶一聲,縱身躍入西河之中。水沒到馬肚,沾濕人衣袍,快馬破開流凌向前不顧一切地奔去。李鑒伏在馬背上,緊緊抓著馬鬃,只覺寒意徹骨、長風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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