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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桑榆閉上眼睛,他把手裡還染著煙掐滅,炙熱的火星燙傷他的指尖,但他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他冷冷對上秦樂施的眼睛,「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為什麼你這麼坦然,這麼高高在上。」

  「……」

  「高高在上的不是我,是你。」

  「你還不明白嗎,桑榆。」秦樂施冷哼一聲,「你的確不像林與善,你從來沒有動手殺過任何一個人,可你也最像他,你冷血,殘忍,你用你的態度去玩弄每一個人,你和他一樣都是動物,你們根本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理解一個真正的人,擁有感情的人是什麼樣的。

  看看你周邊的人,桑榆,看看他們,是誰給他們帶來痛苦,是誰在折磨他們,把他們變成偏執,敏感的瘋子?

  你不用暴力虐待人,別人傷害你的時候你也不做什麼,你只是用你的態度,用你高高在上的姿態去看待他們,你覺得沒有人能夠理解你,可你從來都不想要被理解,你和林與善一樣,你們骨子裡都是野獸,只是他吸的人血,你吸的是人的愛。」

  「你……」

  白桑榆冷冷看著他,藏在袖間的刀緊緊貼著他的手臂,他沒有反駁,只是合上雙眼,「你能告訴我,之前那些人,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嗎?」

  秦樂施沒有直接回答,「你說如果真的存在神,那神愛世人嗎?」

  「……」

  「倘若神愛世人,又為何賜眾生苦楚?」

  第67章 解脫之道

  從秦樂施有記憶以來,和死亡相關的東西就一直纏繞著他,小到一隻螞蟻,一隻麻雀,一株枯死的花,大到老去的獵犬,連根拔起的樹木以及一母同胞的姐姐。

  她已經離開太久,久到秦樂施已經記不起她的樣子,只有午夜時分才能短暫地夢見她。

  她依舊保持著離開前的樣子,穿著綠色的連衣裙,手腕上新鮮的梔子花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她站在陽台上,白日裡的光落在她身上,顯得本就病態的皮膚有些透明,像是輕輕碰到就會破碎的氣泡。

  「樂施,你快來看,院子裡的薔薇開了。」

  秦樂施走過去,外面開著一片薔薇花,他摘下一朵,戴在秦樂善的頭上。

  秦樂善轉過頭看著他,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樂施,你怎麼好像長大許多?」

  「嗯,我長大了。」

  「長大的感覺好嗎?」秦樂善眯起眼睛,「你有去你想去的地方嗎,遇見你喜歡的人,過你想要的生活嗎?」

  「嗯。」

  「那你有聽媽媽的話,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嗎?」

  「我……」

  「你有繼承父親的遺志,成為一個像他出色的人嗎?」

  秦樂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站在秦樂善的身旁,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卻又模糊的臉。

  「我知道了。」秦樂善說,「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沒能走出去。」

  她垂著頭,轉過身,坐在欄杆上,風把她黑色的長髮吹起來,她閉上眼睛,淚水從臉上滑落,「我們都走不出去,走不出這個詛咒……」

  「砰」的一聲,她從樓上落下去,砸到地上的薔薇花叢里,濺出的鮮血把周邊的花草染紅。

  秦樂施站在樓上就那樣看著她,他記得她第一次墜下去的時候並沒有直接死去,在下面掙扎了很久才離開。

  那時候秦樂施其實抓住了她的手,但她一直求他放開,求她給自己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解脫,一個可以逃避所有痛苦的機會。

  秦樂施放手了,他看著姐姐在自己面前死去,又親手捧起泥土把她埋在院內。

  多年後他用同樣的方式埋葬了自己的母親,結束了她的痛苦而悲哀的一生。

  他覺得死亡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公平的事,所有人,不論貧窮或者富有,不論痛苦或者幸福,不論疾病或者健康,他們都要死去,無法避免,無法逃離,有人會覺得死亡極其痛苦,有人卻又渴望它的降臨能洗刷自己的痛苦。

  秦樂施不期待死亡卻也不畏懼死亡,在所有人都離開他以後,他才意識到這樣的世界和一個沒有柵欄的籠子並無區別,生活在這裡的人除去沉浸在痛苦和孤獨中慢慢等死什麼也做不了。

  母親死後,秦樂施把和那個人相關的一切都藏起來,雖然母親把他奉為救世主,但秦樂施並不承認他的身份,一個雙手沾滿無辜之人鮮血,給他人帶來痛苦的劊子手怎麼能和神明相提並論……

  後來秦樂施離開了那棟捆住他的房子,他去了很多地方,雪山,沙漠,叢林,從吳哥窟到尼泊爾的神廟,從還在信奉自然神的部落到梵蒂岡最神聖的教堂,他和許多虔誠祈禱的人一起在鍍金的佛像前跪拜,與最虔誠的朝聖者一同飲下聖河的水,在告解室誠心同上帝懺悔自己的過錯,與祭司一起揮舞雙臂。

  但不管他做什麼,他心中的苦悶和痛苦始終不得緩解,不同地域,不同時期,不同化身的神明都沒有回應他,沒有緣由的痛苦紮根在他的靈魂里,秦樂施試圖告訴別人他所受的痛苦,但沒有人能理解。

  他們不明白那種沒有緣由的痛苦從何而來,也沒法告訴秦樂施他所想要的答案,一個和他自身存在意義相關的答案。

  多次嘗試也沒有找到結果以後,秦樂施再次回到了那棟房子,他躺在那棵埋葬著姐姐和媽媽的樹下,將泥土撒在自己的身上,但帶著潮熱的雨滴很快又從天上落下把他全身都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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