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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閱寧眼睛上那團霧氣變大了,簡直遮住了他的眼睛。初陽的手伸上去,替他把眼鏡拿下來。

  就是這一瞬間,張閱寧摟著他站起來,進入之前那個換衣間。「砰」地一聲,門被大力地關上,接著是鎖扣扣上的「咔噠」聲。

  初陽抽回點理智,想要去推門,張閱寧又一把把他抓回來,直勾勾地盯著他道:「別跑了。」

  「我沒有跑。」初陽顫抖著否認。

  「那就繼續。」說完,張閱寧的手伸到了他墨綠色的領帶上,扯開,取下來,然後解扣子,隨著初陽心跳的節奏,從領口第一顆到下擺的最後一顆。

  張閱寧沒有立即脫下來,只是注視著初陽已經濕漉漉的眼睛。

  「可以嗎?」他又再問一遍,嗓音略微顫抖。初陽聽出來他的克制和緊張。

  正是因為每次都這樣,初陽才捨不得拒絕。那么小心翼翼地護著他怕他受傷害的人,他怎麼捨得?

  看到初陽點頭,張閱寧才小心翼翼地為他褪掉西裝外套,然後便是已經敞開了的襯衣。初陽的身材比十九歲時更好,腹肌一塊一塊地壘著,腰線流暢又柔軟,小腹上的青筋也仍在,美麗而野性。但是他只停了一秒,目光便轉到初陽的後背。

  他輕輕將初陽翻了個身,十九歲那年被周嶼刺下的傷口露出來。

  五厘米長的一條疤,從肩胛骨前段的位置往下,被繡成了蜈蚣的形狀,蠻大而醜陋。

  他以為初陽死了。他哭了一個下午,直到警察在垃圾場找到他,告訴他初陽活著。也許如果警察來得晚一點,他就已經跳進了垃圾堆背後那條結著薄薄一層冰的河裡。

  跳進去,埋葬。待河流解凍時,他就能在來生與初陽重新相遇。

  「你哭了?」

  張閱寧搖著頭,想要說沒有,可是他發現自己講不出來。他失聲地流著眼淚,只覺得一團火燒在他的嗓子裡,噼里啪啦地令他爛掉。

  初陽把掀了一半的衣服重新套上,轉過身,捧住張閱寧的臉說:「別哭。」

  「嗯。」張閱寧抬起頭來看他,可是又忍不住了,眼眶像潰堤,堵不住失控的流水。

  「傻瓜。」初陽把他拉到懷裡,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安慰,「現在不痛了。」

  「我之前……」

  「嗯?」

  張閱寧抽了一下鼻子,哭咽著說:「說的話是真的。」

  「什麼話?」

  「我很想你。」

  初陽拍著他脊背的手停住,整個人也都僵硬了。張閱寧還在哭,一哭,他的心就軟。明明二十年前就已經中過這個招了,二十年後還是無可避免地陷進來。聽著他的哭聲,初陽只覺得,自己好像有一種想把命給他的失控感。

  他在張閱寧的哭聲中,一秒一秒地失控,然後,他捧起張閱寧的臉,吻上他還在掉淚的眼睛。

  張閱寧呼吸凝滯,任由著初陽從眼角親到鼻子,然後是嘴巴。

  他也失控了,手伸進初陽的腰,摟著他往不結實的牆上撞去。

  初陽悶哼了一聲,牆也受力急速地晃了一下。如果對面有人,現在估計已經猜到他們在做什麼了。但是他們都沒法顧及這些,只是接吻,像是十八歲那年信息大樓底下的雨夜,蠻橫又生澀地在對方口腔里搗亂,當時初陽想張閱寧根本不會接吻,可他還是無法完全拒絕他,仿佛身體裡某股力量牽扯著他與張閱寧融合。

  然後他說我們再接一次吻吧,張閱寧就學會了如何溫柔地吻一個人。

  初陽睜開紅通通的眼睛,從鏡子裡看著張閱寧。

  他們在鏡子的對面,所以他只能看到張閱寧的脊背,很寬很厚實,西裝也很配他,將男性硬朗卻流暢的身體性質襯托出來。

  張閱寧也睜開眼睛,問他:「看什麼?」

  初陽笑了笑,答:「我們老了。」

  這句話讓張閱寧怔住,仿佛難以置信,他回過頭同樣也注視著鏡子裡的他們。

  他不笑的時候臉上沒有皺紋,胡茬也修整得乾乾淨淨,看不到毛孔,皮膚很緊很順,頭髮也經常去打理,還是很年輕的栗黑色……

  所以,怎麼會老呢?

  「這不是老。」張閱寧說。

  初陽與他爭論:「就是老,越老越是想要做這些事情,然後證明自己身強力壯。這是身體本能的反應,不會像心那樣虛偽地騙自己。」

  「不要說這些。」張閱寧否定他,「即使我們只活八十歲,現在人生也才剛過去一半,我們頂多只是半大。」

  初陽被他說笑了,他低低地看著張閱寧戳出形狀的下面。

  張閱寧認真問:「還滿意嗎?」

  初陽很快冷靜下來,對著張閱寧的淚眼點頭。

  ……

  初陽抬起頭,試圖讓眼淚淌回眼眶,但太過洶湧,還是有一半都順著臉頰流下去,弄得他的臉濕漉漉的。他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仿佛只是出一口氣,都是罪惡的。

  逃了二十年,也終究還是會敗在他手裡,同時心裡還是會想起另外一個人,於是罪惡便變本加厲地侵蝕他。

  張閱寧一隻手繼續弄著,一隻手將他翻了個身,然後他們又在對視,看到彼此臉上都已經滿是眼淚。

  初陽覺得自己使不上力氣,但他還是咬著張閱寧的肩膀,想要令他停下。

  再進一步,都是對死去的明來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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